她竟又输给了余惊秋,输得比任何一次都凄惨屈辱,再想起余惊秋隐瞒欺骗,她怒火中烧,感到万分难堪。
怒冲冲出了屋来,被清亮的夜风一吹,她又冷静了下来。
不管是余惊秋还是寅九,终究不过是多了一张面具,人还是那个人,她的直觉、她看人的目光不会有错,她不信余惊秋没有异心。
而她呢,她自己呢。
尝过河鲜,即使蒙着眼睛,被告知这是豆腐,她记住了,然而终究喜欢的也不是豆腐,是河鲜那鲜嫩醇厚的滋味。
楼镜在余惊秋这里丢的城池够多了,她不把余惊秋斗得丢盔卸甲,如何肯罢休。
年少就是个偏执桀骜,不服管束的性子,剑走偏锋,常年在飞花盟里浸染,那些世俗眼中的人伦纲常,现在反而成了她心里最不在意的了。
楼镜携着枕头气势汹汹来找余惊秋,躺在了一张床上,她依然睡不着,她感觉到余惊秋也还醒着,侧过头望着她消瘦的肩颈,长发遮住了大半,“余惊秋。”
她直呼其名,年少年长,不知干过多少次。
“夜深了,睡罢。”
楼镜道:“你乔装打扮,待在我身边,真的是全为我爹的嘱托,一点私心也没有?”
那头静了半晌,余惊秋徐徐道:“即便是师父没有嘱托,以你我同门之宜,手足之情,我也不会放下你不管。”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余惊秋又沉默了下去,她要装糊涂,楼镜却不准,“你要是为了看我本心有没有变,当我见过了沈仲吟,告诉你真相时,你就该知道,我并没有彻底迷失了自己,那时候你为什么没有走,你又为什么不愿意露出真实身份和我相认。”
楼镜感觉到余惊秋身体微微一震,她道:“你怕了对不对,你怕以真面目与我相见。”
在浴池里那日,我也是这样抱着你,我说了一些话,你愤然离开,第二日就悄没声息的走了,你在逃避什么?”
“楼镜!”
越说,楼镜思绪越灵透,她戏谑道:“师姐,你若是以师姐身份自居,又身负我爹不让我误入歧途的使命,那日我这么混账,你应该当场揭下面具,斥责我放荡的行径,你跑什么?”
余惊秋似乎是被逼急了,恼羞成怒,身体在愤怒中颤抖,少顷,又松弛了下去,余惊秋无奈地叹了口气,“我那时候只是惊骇于你,你的这种喜好。”
余惊秋口气陡然严肃起来,“镜儿,不说这事有违天地道理,为世俗所不容,你要忍受旁人多少异样目光,多少人将你视作异己,就说师父师娘只得你这一个女儿,你忍心叫他们绝后么。”
楼镜只感到心底燥热,血液直冲头顶,她怒火起来,不可收拾,坐起身来,一把扳过余惊秋肩膀,揪住她的衣襟,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余惊秋,你少给我扯淡,你拿这种大话来搪塞我……”
余惊秋忍着,呻/吟还是自口中溢出,她肩膀受伤,侧着身子睡时,受伤的一侧在上,自然被楼镜碰到。
楼镜原本还要发作,顿时偃旗息鼓,炸起的一身毛委委屈屈服帖下去,憋屈得很,只得放一句不软不硬的狠话,“我最恨身边的人骗我,迟早要找你算账。”
楼镜松开了她的衣襟,到底紧张她的伤势,问道:“我去找韫谷主来?”
“不必了,没什么大碍,她已经歇了,不用去搅扰她。”
听着她的话,想起先前的对话,楼镜气笑了。
楼镜睡了下去,终于安分下来,将大半位置留给余惊秋,侧躺在了最外面。
或许是在余惊秋身旁,加上身心疲倦,她睡得十分安稳,再次醒来,天已大亮,余惊秋何时起的,她都没有察觉。
她起身时,外间有说话声,原来是韫玉在给余惊秋查看伤势。
余惊秋内伤严重,外伤也不轻,肩上一道箭伤贯穿前后,看得韫玉也直皱眉头,她道:“你知道右手的伤原本就未恢复到十成十罢。”
余惊秋道:“你当时说得极清楚,我记着。”
“我嘱咐过你,右手不可过分运功动武,你还记不记得?”
余惊秋点了点头,韫玉却冷笑道:“我看你是当了耳旁风。右手伤势加重不说,又受了这箭伤,这右臂你是不想要了罢。”
余惊秋却显得极淡然,说道:“我这右手还能活动,本来就是意外之喜,若是废了,也是命数使然罢。”
“霍,你倒是看得开,可到头来浪费的是我桃源谷的药材!”
楼镜已悄步走了出来,韫玉向后看了一眼,余惊秋目光往后一掠,迅速将衣襟拉好,然而楼镜早已看到那伤痕,她手掌隔着衣裳,虚抚在余惊秋的伤处上,懊恼起昨日的下手鲁莽,声音从未有过的柔软,她问:“余惊秋,你疼吗?”
余惊秋为这问话,为这声音,魂灵一颤,心都痛了,险些把持不定,“不疼。”
余惊秋急欲脱离这气氛,慌忙抬头,看向韫玉,说道:“我这师妹夜里梦魇,睡不好,昨日就想找你的,想着你睡了,你们这里的燃香还有没有,赠她一些罢。”
韫玉瞟了眼楼镜,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余惊秋,不言声下楼去,上来时,手里端着一方木盒,递给楼镜道:“临夜只需点上少许,便可安枕,不过切忌长期使用,不过是短时间难捱的时候派得上用场。”
“多谢。”楼镜接过木盒,打开还未细瞧,便觉得这香气,熟悉得很,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嗅到过。
楼镜疑惑道:“这是什么香?”
韫玉道:“谷里根据祖上一味药方配的,叫做一瓣心,与外面的有些不同,你若是闻不习惯,我去找找别的药。”
一瓣心……一柱心香!
楼镜将香燃起,果然香味一样,就是她在詹三笑房内嗅到的那股幽香,“这香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宽心助眠,温养经脉。”
“但你方才说,切忌长期使用,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论起医药来,韫玉眉眼间焕发一种神采,侃侃而谈,“是药三分毒,药再好,终归是药,哪里能当饭一日三餐的吃呢。”
楼镜盯着韫玉,目光灼灼,急急追问,“要是长期用了,会如何?”
“唔,药性渗透骨髓,倒也没什么,对于你们这样的练武之人,不是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