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人大了,她还是舍不得不理她,但又想到不能任由牡丹这样下去,便硬着心肠冷声道:
“丹娘,你若心里还把我当你的乳娘看,就听我说几句。”
牡丹讨好地笑道:“你说呀,我听着。”
林妈妈的固执她不是第一次领教。
那时她刚来到这里,大病初愈,正值懵头懵脑,不肯接受现状,躲在被窝里装鸵鸟的阶段,是林妈妈硬生生将她拖下床,又押着到了刘夫人戚夫人的面前,逼她讨好戚夫人,逼她面对刘畅的姬妾。
之后又有好几次类似的事,都叫她深深体会到林妈妈的固执。
林妈妈叫恕儿在一旁注意不叫闲杂人等靠过来,沉着脸道:
“从前妈妈劝你,莫要太当真,别苦了自个儿,你不听,每日自寻烦恼,生了那场大病,将妈妈和老爷夫人俱都吓个半死。
好容易病好了,以为你明白了,偏生你又太不当回事了,送上门来的机会都要赶走,这不是白白便宜旁人吗?
知道你想通了,但要在这里立足下去,要想护住身边的人,不叫像雨桐那样的小贱人都敢寻上门来,你就得拿出手段来。
这个样子算什么?别丢了何家的脸!”
牡丹深知,林妈妈同何老爷何夫人一般,都迷信自己这病是和刘畅成亲后才好的。
这纸婚约就是她的保命符,即便日子不好过,也不会同意她与刘畅和离,故而从来也不敢告诉林妈妈自己想和离的想法。
便低着头温顺地道:“妈妈,你说的我都知道,我只是气愤他当时不把我当回事的样子罢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林妈妈叹了口气,拥着她道:“委屈我的小丹娘了。如果不是你这病,老爷和夫人也不会想法子让你嫁到这里来,让他家觉着咱们高攀,又强迫了他家。
若是配个门当户对的,何至于受这种气!可来也来了,日子还得过下去,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心疼你的老爷夫人想想才是。”
牡丹笑道:“我省得。所以明日我也要盛装出席宴席,不叫她们小瞧我,妈妈帮我想想,明日梳个什么发髻才配得上这身衣服?”
三言两语地便将林妈妈的注意力给引开了,林妈妈兴致勃勃地和她商量起发型首饰来。
少顷,雨荷寻了丝线回来,便将衣裙抱出来,主仆几人认认真真地商量起来。
待到申正,牡丹算着婆母戚夫人应该有空了,便叫雨荷将手里未完成的活计交与林妈妈,重新整理了衣裙发髻,二人撑着绢布竹伞往戚夫人的院子走去。
戚夫人住的主院离牡丹的院子有些远,走路怎么也得一刻钟。
虽是初夏,日光却很强烈,热浪一阵一阵地往上涌,就是伞也挡不住那热气。
不多时,牡丹和雨荷的额头鼻翼就沁出细汗来,就是腋窝里也觉着有些潮了,让人怪不舒服的。
雨荷指指不远处的紫藤架,笑道:“少夫人若是累了,不如先去那里躲躲日头?待清爽些咱们又走。反正夫人那里也没什么急事。”
牡丹摇头:“不必,晒一晒出出汗也挺好的。”
这种天气走这十多分钟的路算得什么?
想当初她穿着七厘米的高跟鞋顶着三伏天正午的太阳健步如飞和男人们抢公车,也从来没见输给谁过。
现下不过是好日子过多了,越发显得娇贵了而已。
但娇贵这个东西,若是你不把自己当做娇贵之人,狠一狠心,自然也就娇贵不起来了。
雨荷笑道:“奴婢记得您从前最怕晒太阳,最怕出汗。”
牡丹指指前面通向另一个院子的青石路口,笑道:“你看,也不只是咱们不怕晒。”
青石路口走出一行人来,正中一个丰满的少妇,穿着柳绿鸡心领罗纹纱衫,束鹅黄高腰百褶裙,百褶裙上还绣了一对闪闪发光的金鹧鸪。
梳半翻髻,眉毛画作含烟眉,一张饱满的菱角嘴涂得红艳艳的,正是刘畅那个生下庶长子的宠妾碧梧。
第5章 婆媳(一)
碧梧一眼看到牡丹头上那把伞,便摇着扇子走过来,虚虚朝牡丹行了个礼,娇笑道:
“少夫人身子不好,禁不得晒,就不该在这个时候出来,省得中了暑气。”
牡丹笑道:“可不是?但早间公子爷去了我那里,说是雨桐有了身孕,让我多关照她一下。
趁着此刻夫人有空,我抓紧时间禀了,多调个人给她使唤,加上月例,也好叫她安心养胎,为刘家开枝散叶。”
碧梧早就知道了这个让人不喜的消息,脸上闪过一丝不快,故作不在意。
“少夫人真是贤惠大度,雨桐做了那种事情,您不但不生气,还牵挂着她,一心一意的为她打算,实在是公子爷的福分。”
牡丹拿纨扇掩了半边脸,故作柔弱地叹息。
“我身子弱,本就对不起公子爷,若是这种事情还不能妥善安置好,那我简直就没颜面去见他了。”
公子爷最不喜欢的,就是少夫人这种身无二两肉的身材,碧梧不屑地扫了牡丹纤长苗条的身形一眼,翘起嘴角,微带怜悯地故意道:
“瞧您瘦的,您要多休息,好好看看大夫,吃好药,养好身子才是。前几日婢妾还听夫人感叹,不知您什么时候才给公子爷添个嫡子呢。”
牡丹受伤地叹了口气,作思考状,吞吞吐吐地道:
“其实我这几日都在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能耽搁咱家的子嗣啊,不如……唉,还是算了,我再想想……”
碧梧听音辨义,觉得这句话里面暗含的内容太多,笑容都僵硬了,飞快地道:
“啊呀,少夫人,您别难过。您还这么年轻,才十七岁吧?日子还长着呢,有的是机会。”
牡丹只是摇头叹气,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琪儿呢?我好几天没看见他啦。你怎么不带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