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几只疯狗找出来!”贾府管家丢下一句话又匆匆赶回镇上去了。
只留下几个官爷还在栖霞寺里核查情况。
“当时有人看到怎么回事吗?”官爷是信佛的人, 先礼貌朝主持一拜才开始问话。
主持一挥袖,旁边等候的僧人立即开口道:“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园子养了好些竹子,长得茂盛。好些读书的香客们爱去那里吟诗作对。为了方便这些香客,去年年底开始,我们还修建了亭子。我们也是刚刚才发现竹笋把一堵外墙顶坏了,还没来得及修缮。或许那些疯狗就是从坏了的外墙处跑进来的。”
几个官差看了看那堵墙,只得暂时把这事定为意外的案子,先回衙门复命去了。
一年一度的迎春神会草草收场,四镇二十六村的人都觉得不痛快。原本还有人说受伤的赵、贾二人遭逢祸事,怕是赶不上去参加春闱考试了,很是可怜。
但不知道是谁最先传出来,当时贾家少爷遣散了身边的小厮、婢女,不许人跟着,只和赵秋月转到了僻静处。两人鬼鬼祟祟,拉拉扯扯,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又有人传言,贾斯墨奸.污了同窗赵秋月的大姐,搞大了人家的肚子,不得不把人带回贾家。没成想,贾斯墨真正喜欢的人其实是赵秋月,只是因为大姐长得和赵秋月很是相似,所以用大姐做赵秋月的替身。
所以这才连疯狗都看不下去,那么多人都不咬,专门盯着他俩咬。
眼看着传得越来越离谱,竟乱七八糟地传出了一段旷世不伦之恋。
贾斯墨被贾府的人带走,专门请了大夫上门诊治。贾员外又让人连夜快马加鞭去县城请大夫。
贾斯墨的伤说来难以启齿,他偏偏被疯狗养伤了能传宗接代的地方,身上更是有多处咬伤,血肉模糊,已经疼晕过去。能不能传宗接代不好说,能把命保下来就不错了。
赵春花晕了那么一会早就醒了过来,手里绞着帕子,在房外踱步来踱步去。却只看到一盆一盆的血水从里头端出。怀孕的人本就闻不得血气,赵春花眉头紧皱,几次都想呕出来。
贾员外心烦意乱到了极点,越看赵春花越不耐烦,挥手就想让婢女把赵春花带下去。赵春花马上跪在地上流着眼泪说要在门外陪着贾斯墨。
贾员外定定地看着她的神色,讥讽地笑了声,还是随她去了。只是想到她肚子里还有孩子,贾员外还额外让人端了一张太师椅,垫上厚厚的垫子抬过来给赵春花坐着。
比起贾斯墨,赵秋月的伤势也好不到哪去。他的右手手指被疯狗咬掉了三根。他那张和赵春花神似的脸上更是被咬掉一大块肉,露出筋骨,鲜红的血液流了他满脸、满手。血越出越多,浸透了他身下的棉花被。赵秋月紧闭着双眼,额头全是汗珠,整个人看着犹如浴血的罗刹。
“快请大夫!请大夫啊!”王氏扑在赵秋月身上朝着公公赵午哭喊。
赵午不知所措地站在门边,老脸煞白,嘴里重复着:“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回答王氏的话:“龙哥儿已经去叫了。”
家底殷实的贾家已经把镇上能请过去的大夫都请了过去。赵家能给赵秋月喊来的,只剩下隔壁村的神婆。
赵龙拉着神婆进了屋。神婆进门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她摆好台子,拿着木剑在赵秋月躺着的上空挥舞了半天后得出结论:“你家哥儿是中了煞!快取栖霞寺的香灰来,越多越好。镇住这邪煞,你家哥儿自然会好。”
“香灰,香灰没有啊!”王氏犹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嘴里念念叨叨。又进屋把两钱银子塞到了神婆手里。
神婆把银子塞进袖子,改口道:“今日我便为你破一回例。去取草木灰来,我自会作法,和香灰的效果是一样的。”
神婆用朱砂在黄纸上画了一道符。她点燃符咒后,把燃尽的灰烬和王氏拿来的草木灰拌在一起,随后让王氏厚厚地涂在赵秋月的出血口上。
“止住了止住了!”等了好一会后,赵家人千恩万谢地朝神婆作揖。
“嗯。这邪祟已经被我的法术镇住,短期内都不敢近你家哥儿的身。但身体的损伤要彻底根治,还是得请镇上的大夫来。”神婆高深莫测地嘱咐道。
赵家人客客气气地把神婆送了出门,又继续回来照顾重伤垂危的赵秋月。
神婆一出门就赶紧开溜,暗自松了口气。还好她知道艾灰能止血的土方,今天尽赚二钱银子,给孙子买个大鸡腿去。
赵家人一直守到第二天鸡鸣,才听到赵秋月虚弱的声音传来。
“水……我要喝水。”赵秋月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我的儿……”王氏眼里都是血丝,亲自把赵秋月扶起半个身位,给他喂水。
赵秋月下意识想自己接过水杯,低头却发现自己的右手包成一个大团,布团上还沾着不少血迹。与此同时,剧痛感传遍他的全身。
“我的手怎么了?”赵秋月哑着嗓子问。
赵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赵秋月的脑海里猛地回忆起在园子里的一幕。他本来在和贾斯墨讨论春闱的事,两人凑得很近,以免被旁人把对话听去。谁知道这时候从一片竹林里跳过来三四条野狗。一头比一头凶猛,龇牙咧嘴地就朝他俩扑来。
“我的手……我的手!”赵秋月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他这只手还要在春闱考场上拔得头筹,怎么能被几头畜生毁去。
“儿啊。你别灰心。就算这次春闱不能考,你还可以三年后再……”王氏抱着赵秋月,妄图安慰儿子。
赵秋月在王氏的怀里抽搐着身体,发出狂笑:“哈哈哈哈,难道三年后我的手就能长出来吗!”
他一身的骄傲,一生的期盼和抱负,都在这里戛然而止了。
晚上家里人都睡下后,刘壮蹲在福子的窝前,给它丢了半只鸡。
福子先舔了舔刘壮的手,随后便叼着那半只鸡跃出门外,一路往后山上去了。
刘壮起身正打算回房间,却发现三娘就坐在屋檐下看着他。
“怎么还没睡?”刘壮笑着走过去,拉住三娘的手。三娘没说话,两人穿过廊下,回到了后屋的房间。
“做这些为什么不告诉我。”两人一同在床上躺了好半晌后,三娘终于开口。语气中难以避免地流露出一丝失望。
刘壮的眼睛在黑夜里一下闭上又一下睁开,他语气平静地说道:“不干净的事你不用知道。若是他日东窗事发,官府带走的也只会是我一个人。”
听到刘壮这么说,三娘却翻身坐起,拉过刘壮的手腕就狠狠咬了一口。咬得上面留下了她的两排牙印。
虽然觉得有些疼,刘壮也不叫,只是用另一只手揉了揉三娘的头,然后无声地笑了。
他哪里不知道三娘心里在想什么。她根本不会担心贾斯墨和赵秋月如何,只是担心他能不能从这件事里干净周全地脱身。
更是在怨怪他。夫妻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两人饭在一张桌上吃,觉在一张床上睡,他不该自作主张,打着为她好的幌子,一人谋划承担这些。
许久以后三娘才从刘壮的肩膀处抬起头,长出了一口气:“你这么有把握吗?贾家有的是银子,贾斯墨出了事,他们肯定会让官府好生追查。到时候万一查到你头上……”
“没事。你别怕。我不会有事。我全程都没在他俩面前露面,一直和阿牛待在一块。更加没有亲自动手。他俩这次不死也去了半条命,以后再也不敢打你的主意了。”刘壮亲了亲三娘的额头,轻声说道。
刘壮哄着三娘慢慢睡去,他的目光投向窗外,讳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