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 / 1)

有泪花从眼角不争气的涌上来,姜霈抬手抹去那抹水痕,问姜忠礼:“你知道我最开始有抑郁倾向时还不到十岁吗?你知道我整个青春期都在计划着复仇、计划着自杀吗?你知道我曾经在美国被确诊重度抑郁吗?你知道我最多的时候一天要吃十几种药才能勉强活下去吗?你知道我最难受的时候两个月都走不出房门吗?这些你都知道吗?你真的关心过我吗?爸爸!”

一连串的问题让姜忠礼彻底僵直,半晌他才稍微回神:“什么抑郁不抑郁的,都是吃饱了没事做闲出来的毛病,”姜忠礼冷冷瞪姜霈一眼,“只怪我给你钱太多条件太好,让你有功夫在这无病呻吟。你这些事不要跟我讲,我已经这么大年纪,没精力听年轻人折腾自己。”

他转头就走,没再回头看姜霈一眼。

姜霈在母亲的碑前缓缓蹲下,泪水如雨滴落下,逐渐汹涌,终于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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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梅州的航班是第二天上午。

姜霈已经很久不哭,上午在母亲墓前酣畅淋漓的痛哭了一场,让她疲乏不堪,没有精力收拾行李搬去酒店。

姜霈在陵园里待了接近一天,等她到家的时候已经天擦黑。姜忠礼正在客厅跟一帮朋友视频闲聊,看她进门并未有什么反应,似乎只拿她当空气。

手机开着外放闹哄哄的,听起来在讨论钓鱼的技巧,不知谁说了什么,手机里霎时传来一群中老年男人的哄堂大笑。

幸而家里面积还算宽敞,只要关紧卧室房门,就听不见外面姜忠礼发出的一切声响。

她仰面躺在床上,点开微信上阿姨发给她的视频。

视频里小石头十分认真的在拼奥特曼的乐高。

阿姨又发来一条语音,略带些梅州口音,声音十分温和:“小姜,石头今天上学顺利,也很听话,你不要担心,我晚上会带他早睡觉。”

姜霈给阿姨发过去一句「谢谢」,还未来得及再说些别的,贺衍舟的电话忽然打进来。

她清清嗓,等了一会儿才摁下接听键:“喂?”

“在家里?”他似乎在外面,隐约能听见些嘈杂的声音,“今天还顺利吗?”

姜霈翻个身,换一个更舒服些的姿势躺着:“顺利,”她问他,“你有事?”

贺衍舟说没事,又笑起来:“想问你想不想出来散步走一走,不过宁北实在太冷了,这个时间约你出来又怕你会感冒。”

姜霈讶异的一下坐起身子:“你在哪?在宁北?”

“是,”他笑,“我现在就在你们小区门口。”

“你怎么也会回来?”姜霈一边讲电话一边起身套上棉服外套,“你休假了吗?”

“我妈昨天说身体不舒服,我请两天假回来看看,没什么大事,”他又问她,“你要出来吗?怕冷的话就别下来了,我也是在家没事出来遛弯,走到这里才发现到你家了,顺道打个电话问问你而已。”

姜霈用肩膀夹住手机,艰难套上略有臃肿的外套,嘴t?里却还在不咸不淡的说着:“哦,我一会去阳台试试冷不冷吧。主要我也有点累了,不是那么想下去。”

贺衍舟说:“小区门口正好有家水果店,我买些水果,明天去同念家一趟。你如果想下来就来找我,不想出门就算了,我买完也该回去了。”

姜霈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过邢同念的名字,乍一听贺衍舟提起,还真有些恍惚,半天才说:“同念哥……还好吗?”

“挺好的,”贺衍舟说,“他在中学做体育老师,太太也是同学校的同事,两个月前刚有了一个小女儿,现在儿女双全,我一直没时间去道贺。”

十几年光阴转瞬即逝,每个人都走向属于自己的人生了。

“真好呀,”姜霈感叹,“那……让我想一想还要不要下去。”

电话收线,姜霈将手机揣进外套口袋,又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屋内暖气充足,不过一分钟,后背上就已经升腾起阵阵潮热。

姜霈惊觉自己像个傻瓜,想要伸手重新将外套脱下来。可是手指捏住拉链不过才拉下三寸便停止动作,想一想还是重新将拉链拉回领口位置,起身离开卧室。

姜忠礼还在客厅视频,姜霈不知为何会觉得心虚,低头快步穿过客厅,迅速换鞋离开。

走出小区,水果店内人影寥寥。

姜霈的心被巨大的失望裹挟,沉沉坠入北风凛凛的黑夜中。

正当她转身要离开时,贺衍舟举着一根冰糖葫芦出现在姜霈眼前:“给你买的,刚做好。”

姜霈接过糖葫芦,心里抑制不住的轻盈起来,脸上还是平平淡淡:“我万一没出来呢,你这根糖葫芦该怎么办?”她脑海中开始幻想贺衍舟举着一根糖葫芦边走边吃,滑稽的画面让她忍不住笑出声。

“我知道你会来的,”贺衍舟说,“你一定会来。”

姜霈的心空跳一拍,敛了笑容转身挪开视线:“你买的水果呢?”

“明天再买,隔一夜会不新鲜。”

姜霈心知肚明,他的来买水果和她的不愿出来都只不过是借口而已。

“走走吗?”她主动提出邀请。

贺衍舟说好:“就在这附近吧,一会儿我送你回家。”

小区外面是一整圈的林荫步道,姜霈跟贺衍舟慢慢徐行,口里充斥着糖浆的甘甜和山楂的清酸。

“梅州少见冰糖葫芦,”她说,“那地方太热,拿在手上容易化,”她又想起来,“你妈妈生病了吗?”

贺衍舟摇头,神情有些萧索:“不是身体上的问题。”

姜霈了然,猜到了七七八八。

柳芳萍有很严重的强迫症和焦虑症,再算一算年龄,她也到了更年期的年纪,若没猜错,大概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而情绪崩溃了,这才逼着贺衍舟临时请假回来探望。

昏暗的路灯下,贺衍舟的身体靠她很近。步伐徐徐,他的手背轻轻蹭到姜霈的手背。

有骑行的人从身边呼啸而过,姜霈稍一躲避,贺衍舟顺势握住她的手。

姜霈脸上开始发烫,想要从贺衍舟的手中挣脱出来,用力几下却都是徒劳无功,反而越抓越紧,牢牢被他扣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