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1 / 1)

贺衍舟双手揣进大衣口袋,痞痞笑着看她:“想约你吃饭,单独约你,”他说,“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姜霈回绝:“最近都没空。”

“姜霈,”他认真起来,“不要每次都用没空当做借口,我是认真向你发出邀约。”

姜霈的脸色冷下去:“我没有找借口,两天后是我妈妈的祭日,我要回宁北去祭拜她,”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我妈妈的祭日你不记得也很正常,不过,你妈妈应该能记得,对吗?”

贺衍舟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良久微微叹息一声:“你回宁北,石头怎么办?”他似乎有意弥补,“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

姜霈说不必:“王教授给我推荐了一位育儿嫂,已经试用一周,很不错,她可以帮我照顾石头。贺队不用操心。”

“其他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上去了,”姜霈面色缓和了些,“今天谢谢你,是真的谢谢。”

她转身离开,纤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贺衍舟的视线里。

贺衍舟回到车上久久没有发动车子。他从口袋t?里摸出手机,打开相册看今天随手给小石头拍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孩开心的大笑,露出洁白小巧的牙齿,有那么几个瞬间,贺衍舟恍惚生出些熟悉的错觉 小石头的模样竟有些像自己小时的样子。

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又觉得自己实在可笑,想做人家的继父都已经想入疯魔了不成?

继父难当,这点他有切身体会。纵然姜忠礼对他不薄,可他从未在姜忠礼身上感受到任何父亲的感觉 他不过是柳芳萍的丈夫而已,并非他的父亲。

贺衍舟盯着手机中的相片看了很久,最后打开微信,在一片空白的朋友圈里第一次发出一张照片。

一张奥特曼玩偶的特写照片。

发完之后他觉得好受很多,凝滞在胸口的闷气似乎被一扫而空。

贺衍舟放下手机,发动车子,转头驶离姜霈家的小区。

还未过一个路口,车载中控台上忽然蹦出柳芳萍的来电提醒。

贺衍舟摁下接听键,尚未开口,柳芳萍严厉冰冷的声音已经急促的响彻车内:“你朋友圈里发的那是什么东西?!”

月落参横(六)

宁北已经入了冬,呵气成雾。今日还是多云的天气,时阴时晴,陵园里的松柏在冷肃的空气中愈发显得绿。

嗅一嗅,空气中是北方冬季特有的干燥和寒冷气味,让姜霈找到一种久违的归属感。

她离家已经太久。

从十八岁到三十岁,客居他乡的时间快要赶上在宁北的时间。

墓碑上的女人笑得灿烂,面孔永远定格在三十一岁。姜霈叹一口气,在袅袅白雾间眼睛酸涩起来 再过一年,她就要比母亲还要年长了。

身后有脚步声传近,姜霈没有回头,只低头蹲在墓碑前认真打理簇拥绽放的香水百合。

姜忠礼脚步稍顿几秒,接着是他震惊又愠怒的声音:“你把墓碑给换了?!”

姜霈抬头看墓碑上烫金的两行字:「慈母卢云之墓 孝女姜霈立碑于二零二二年」

她轻笑一声:“马上要到2024年,你今天才发现我给妈妈换了碑吗?”

姜忠礼理亏,气焰消了一大半,低声为自己开脱:“我事情多,哪里有那么多时间经常来看。”

“经常来看?”姜霈回头看他,“不要说‘经常’,你连一年一次都很难。”

姜忠礼脸色已经铁青,绕开话题问姜霈:“为什么要换碑?”

“上一块碑立的时候我还小,没有办法,只能眼看着你的名字刻在我妈妈的墓碑上。现在我长大了,不再需要仰你鼻息,所以我前年回来的时候重新定了墓碑,上面只刻我的名字。至于你 ”她没什么情绪起伏,似乎只是淡淡说出一件最稀松平常的小事,“你不配,连你的名字都不配出现在她的墓碑上。”

话音落,正好一束阳光穿透青松树枝的缝隙投射在上端的黑白照片上。

黑白被阳光重新镀色,覆上一层绚丽的光。光芒之下,年轻的女人笑容舒和。

姜霈站起身,眷恋看着母亲的那张遗像。

北风猎猎,长发被卷起,影绰挡住视线。

她将头发向耳后掖住,又看了许久又开口:“你对着我不需要找太多借口,我是你的女儿,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你。爸,你不是没空来,而是不敢来,尤其是现在年岁越大,心里就越心虚和恐惧,是吗?”

她淡淡说:“三番五次抓到你跟别的女人在床上,还要不停接受你的PUA和辱骂,妈妈最后承受不住,选择用一根绳子结束生命。我始终认为,结束她生命的不是那根绳子,而是你,爸爸,是你,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一个杀人凶手。”

姜忠礼忍不住,低声喝骂:“你又在抽什么风?”他愤恨看着姜霈,眼里只有恼怒,“你妈妈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你还不能让她安息吗?姜霈,我劝你不要总这样剑拔弩张,你妈妈早已去世,现在只有我和石头才是你的亲人。”

“我不能让她安息?”姜霈侧头看姜忠礼,“不让她安息的人从来都不是我,”她甚至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是谁在她去世还不到一年的时候就另娶新欢?爸爸,在你跟柳芳萍洞房花烛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过我妈妈正躺在冰冷的棺木里?”

姜忠礼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坎姜霈始终过不去,卢云的死和柳芳萍的出现始终是横亘在父女两人之间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以为时间能够抚平一切,可二十三年过去,姜忠礼发现他们没有一个人能迈过这道坎。

姜忠礼深呼一口气,耐住性子慢慢讲:“姜霈,我再跟你说一遍,我跟柳芳萍确定关系是在你妈妈去世之后。”

“确定关系?”她不屑道,“你不必说的这样正式。跟你不确定关系就上床的女人没有一百也会有八十。我今年三十岁,不是三岁,何必跟我玩文字游戏?”

姜忠礼彻底被激怒:“你就是一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又手指墓碑,“跟你妈妈一样,一脉相承!”

姜霈猛然回头,死死盯住姜忠礼的脸:“我妈变成一个疯子全是拜你所赐,我变成疯子也全是因为你。”

姜忠礼觉得现在的姜霈已经完全成了一个陌生人。

“你如果觉得我们父女之间难以融洽,我看今后也不必有太多交集,只要能让我时常见一见石头就好,”他摆摆手,脸上尽是失望,“我养你到三十岁,还真的从没认识过你。”

姜霈说:“你以为光给些生活费就叫做‘养’吗?爸,我三十岁了,你真的对我尽过做父亲的义务吗?”

姜忠礼眉头拧起:“我好吃好喝供着你,还不叫尽父亲的义务?姜霈,你现在是越来越会胡闹了,也不知在外面认识些什么人,你长歪了到不打紧,不要把石头带歪才是正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