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1)

姜霈呆坐在高脚椅上,觉得浑身血液朝头顶翻涌。等她回神,下一首劲爆舞曲已经开唱,人影摇晃蹦跳,气氛炙热高涨。

她撂了手中的半瓶酒落荒而逃,回到卡座抓起大衣和围巾,根本来不及再同商祷说话,只随便扯过一个还算清醒的同学,从自己的钱夹中抽了几张粉色纸币塞到他手中:“我有急事,麻烦你们把商祷送回家。”

姜霈头也不回,仓皇离开酒吧。

冲出内门,厚重的皮帘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暂且隔绝了七七八八。外面的空气冷冽清新,深呼吸一口,扫清胸中凝滞的浊气。

姜霈缓了两口气才觉得回到人间,可不等她迈腿走出大门,旁边拐角的阴影中忽然伸出一只大手,将她轻而易举的扯进暗角。

姜霈的尖叫声还未冲出口,干燥的大掌已经捂上她的唇。

“是我,霈霈。”几年未见,贺衍舟似乎更魁梧了些,他将姜霈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姜霈甚至都看不到外面的景象。

姜霈觉得贺衍舟成熟了些,但他眼中布满血丝,显得沧桑很多,好像过得并不算好。

贺衍舟松开手,语速飞快:“我在执行任务,”他目光贪婪的看着她,“我后天就得走,明晚跟我见一面好不好。”

他后退一步:“四季饭店三楼餐厅,明晚七点,我等你。”

贺衍舟说完便转身离开,隐入拐角后的黑暗中。

皮帘子被人掀开又放下,喧嚣的声音在耳边忽大忽小。姜霈呆滞的背靠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上,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她顺着墙壁缓缓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胸口,垂下头去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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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饭店三层的花园餐厅灯火通明,姜霈在最角落的小包厢里看见贺衍舟。

昨日匆忙一瞥,光线又暗,看不真切。此刻宁静明亮,姜霈才算真正看清贺衍舟的脸。

他瘦了些,黑了些,眼中有疲惫和倦意。从前那个眼眸璀璨,意气风发的英俊少年似乎变了模样。

明明还是同一个人,可却不像同一个人了。

她坐下,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气氛有些尴尬。姜霈想要缓和气氛,于是主动开口:“要不要……喝点酒?”

她原本以为只是喝些啤酒或是果酒,可没想到贺衍舟要了一瓶高度数的白酒。

他自己倒满一杯:“这个度数高,喝了胃疼,你不要喝了。”

姜霈忽的想起六年前那个暑假,意气风发的年轻男人剑眉星目,为了她吃醋,灌倒最好的兄弟。姜霈看着那盅白酒,眼前和过去重叠,心忽然就疼起来,眼眶一酸,差点滚下泪珠。

她忙侧头去看窗外的夜景,摁住心中翻搅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这么高度数的酒,你也不应该喝,不是还在执行任务?”

贺衍舟摇头:“小任务,上午就结束了。今晚能休整一夜,明儿中午就走。”

“哦,”姜霈点点头,“我也明天中午走。”

他端酒杯的动作顿在半空:“你还回美国。”

姜霈“嗯”了一声:“硕士读完了,回去读博。”

“读完博还回国吗?”他似乎有些殷切。

姜霈硬了心肠摇摇头:“不回了,打算移民。”

他眼里的光亮逐渐褪下去。

停了一会儿,贺衍舟仰头把酒盅里的酒一口喝光,不知是口里辣还是心里辣,眼眶泛起一圈微红。

“挺好的,”他点点头,又倒一杯,“你那样聪明,以后在美国也一定前途无量。”

两人明明都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相对而坐却不知从何开口。沉默着坐了一会儿,姜霈先问他:“你今晚约我过来……”

贺衍舟扯一扯唇角,给她夹一筷子菜放进餐盘里:“没什么事,就是看见你有些意外,想约你吃顿饭,问问你这几年过得如何。昨晚是不是吓到你了?抱歉,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想要拦住你只能那样做。”

姜霈说句没有,然后低头吃菜。四季饭店是姜霈为数不多爱吃的餐厅,口里的菜明明合她的口味,此刻却味同嚼蜡,酸甜苦辣什么也尝不出来。

姜霈干脆放下筷子,手指无意识绞在一起,问贺衍舟:“这几年你还好吗?现在在哪里的部队?”

“本科之后又读了研究生,毕业分配连队去了一线,至于其他……还行,都挺好的。”贺衍舟不再多言,低头啜一口酒。

姜霈不傻,看得出贺衍舟的口是心非。

他这样颓唐落寞,不像一切顺利的模样。可她没有资格追问,即便贺衍舟愿意同她倾诉,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做一个听众,一个明天就要离开的听众。

“你当年走的太突然了,”他又沉沉开口,“我们当时有演习,等结束之后已经过了秋,那时我才知道姜叔已经跟我妈离婚,并且送你去了美国。你的号码成了空号,QQ上也删了我跟邢同念。我托同念找到商祷,想要同你联系,可商祷说……”他声音低下去,“商祷说你现在过得很好,希望我不要再来找你。”

“我知道你会找他,是我让他这样说的,”姜霈的心颤起来,眼睑垂下去,长长的睫毛像浓密的扇,“你身份特殊,跟境外联络不符合规定。我既然回不去,也就不要再试图找我了,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影响你。”

他定定看着她:“霈霈,我的心意你应该明白,我们……”

“哥,”她截断贺衍舟的话,“你一直是我的兄长。”

贺衍舟的目光从期盼迅速变得灰暗,但还尚有一丝期盼:“姜霈,我不傻,你对我是什么样的感情我能感觉到。”

事已至此,只能心肠硬到底。姜霈摇头:“我想也许你一直都误会了。”

“误会?”贺衍舟不可置信。

“因为我恨柳芳萍,想要报复她,所以才要勾引你。我对你没什么别的感情,更多的是利用,”她用最淡然的语气刺出最恶毒的剑,就那样眼睁睁看着贺衍舟的神情从惊愕变成痛苦,“可到最后我发现你真的动了情,又担心无法收场,这才潦草离开。我那时年纪小,不懂得分寸,如果这个真相伤害了你,我道歉,对不起。”

贺衍舟呆愣片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手指握住酒杯,用力到指尖泛青,好像下一秒孱薄的瓷片就会在他手中崩裂飞溅。

他苦笑,笑得眼眶中蒙上水雾:“勾引?姜霈,你用这样的词去概括我们之间的一切吗?你可以不用告诉我的……让我抱着幻想,至少比这样要好。”

姜霈觉得自己连声音都开始颤抖,从眼眶到鼻尖都酸的要命,需要拼尽全力才能摁住心内不断翻搅的情绪。

“我不想骗你了,人不能一直错下去,知道错了就要改,”姜霈的声音变得微微沙哑,眼睛只看那只酒杯,不敢同他对视,“你曾经开导我的话我都记得,不管我爸和你妈关系如何,在我心里你永远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