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但是谈到最后……只给了一百万达成了共识。”夏娴看了一眼厨房忙碌的父母，压低了声音偷偷说道，“别声张，这事儿翻篇儿了也好。”

“就这么……直接给他了？”杨岚难以置信地睁圆了眼睛，她潜意识里认定夏娴不可能做这么离谱的事，就算做了也肯定别有目的，但一时半会儿她也想不出夏娴想干什么。

“你就当我恋爱脑吧。”夏娴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他的小女朋友怎么样了？你有联系吗？”

“别提了，我跟她说了两句话整个人都有点萎靡。”杨岚一脸忧愁地撇撇嘴，“她就在那儿唧唧歪歪觉得自己天生平庸努力也没意义，一会儿嫉妒这个一会儿羡慕那个，听了无语，那我还觉得我反正这辈子也成不了费曼朗道爱因斯坦，我甚至连林妙佳都难以望其项背，那我趁早也别浪费人生做什么学术了，不仅如此，我还成不了白富美，活着就是打工的命，干脆也别浪费地球的空气资源了。本来还想劝劝她别被赵景辉Pua了，结果听完她的想法差点儿没厥过去。”

夏娴哈哈大笑出来，“杨岚你的共情力有时候真的很差。”

“共情什么啊……卷久了谁有余力共情这个共情那个，我共情别人的无病呻吟，谁来共情我的人生低谷？他们不仅不会共情我，指不定还会骂我变相炫耀！我现在面对任何事就简单粗暴一句话，行就上，不行别叽歪，talk is cheap，show me the data，”杨岚懒洋洋地说道，“我让她直接找心理咨询师，共情病人是他们的本职工作。”

“我的天，其实我多少能理解你，”夏娴笑得前仰后合，“上学期我有门课的期末作业是写一个关于性别歧视的小论文，关于高中分文理科，我就不能完全理解一些女生在这件事上遭受的性别歧视，比如劝说擅长理科的女生去学文科之类的，因为我没有过相似的经历。或许我运气比较好，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告诉我女孩子不适合读理科或者女孩子适合学文，你也知道，我一意孤行选择文科的时候，物理、化学、生物老师再加个班主任轮流给我做思想工作，核心思想就是我们学校文科教育水平一般多少年都出不了一个L大，我理科那么强应该读理科，争取我们学校多一个M大或者L大的学生。我没有办法共情一些东西，不是我不想，只是……虽然我也会去试图像写小说那样代入主角去努力换位思考，但是没经历过的事情毕竟想象力有限。”

“其实我也是，就算有人告诉我女孩子不适合学物理，我也完全不会放在心上，因为从小到大我身边的男性都显而易见地比我菜，就他们那点儿幼儿园的数理基础，就因为同长个鸡巴就跟大佬们是同一物种了？谁信？”杨岚翻了个白眼，“把傻逼的话当回事那我不也是傻逼了？”

“来吃饭啦。”夏母一边餐桌摆盘一边大着嗓门喊了一声。

“别想了，先吃饭。”夏娴拉她，“吃完饭我还得写小说呢。”

“唉，说实话比起现实中的周凯，我更喜欢你笔下那个男主角。”杨岚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由着她拉，“我是不是被你烙饼定律了？不喜欢真的富二代，就喜欢那种半真半假的！”

“哈哈哈哈别这样！那篇我已经存稿到结局了，吃完饭给你看存稿。”夏娴笑着道。

“HE吗？”

“BE美学。”

“靠！那我不看了！”杨岚一拍桌子，“现实中已经要BE了跑小说里还要看BE？那我不能看看自己？给我面镜子算了！吃饱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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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岚当天晚上直接挤在了夏娴床上睡。

“唉，男人啊，基本盘太差了，咱俩结婚得了。”杨岚这话从小说到大，已经成了口头禅，只不过几年前她后面还会跟一句“你说我哪点不如赵景辉那个菜鸡”。

“对了，我前段时间在公众号发了个征友。”夏娴趴在床上兴致勃勃地说。

“然后呢？”

杨岚摸了摸夏娴不盈一握的蚂蚁腰，猛地想起自己腰间多出来的二两肉，瞬间一股热血澎湃沸腾，她从床上噌噌爬起来，腰扭得跟麻花似的开始做操。

“然后被屌丝集体骂了呗。”夏娴无所谓地耸耸肩，又丢了一只毛绒玩偶砸她，“好了好了，别扭了，大晚上舞来舞去跟妖怪似的。”

“你开了什么条件被屌丝骂了？”杨岚没有停止动作，双臂作接排球状把玩具顶回了床上，一边喘气一边问。

“top2毕业，一米八以上，M市本地人。”

“没了？”

“没了。”

“这怎么就让屌丝破防了？你同学里面追你的还没一个一米八以上的M市人了？”

“有。”

“那你为啥没答应。”

“聊不来。”

“那你征友就能保证聊得来了？公开征友面临的群体质量鱼龙混杂、良莠不齐，还要像菜市场的大白菜一样被屌丝挑来拣去的，图什么？”杨岚不解。

“我本来也不是真的想征友啊。择偶条件当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的自我介绍。”夏娴头头是道地说，“互联网最不怕的就是有人骂你，有争议才有话题，有话题才有热度，屌丝们虽然是在骂我，实际上是在帮我免费做推广，有人骂我肯定同时就有人嘲屌丝，这一来二去，就是很多次免费推广，而且精准引流、定向推荐。”

“好家伙，我甚至预感你下句话就是让我交999元至尊VIP会员费，拉微信群上课教我怎么在互联网时代进行流量变现。”杨岚突然觉得如今的夏娴很漂亮也很陌生，和她记忆里那个只想在世外桃源安静读书的朴素文艺少女相去甚远。她恍然间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还想不想和夏娴“结婚”。

“我以前也觉得折腾这些东西low，但我现在认为那可能是因为我太单纯太幼稚了，就是象牙塔公主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夏娴在床上伸了个懒腰，“人啊，管什么low不low的，得先能赚到钱才有资格不low不是么？”

“……”杨岚挥汗如雨，没有答话。

“大一的时候我发现我一个信科的同学在删删文学城写小说，字里行间写很多不必要的细节暗示自己是L大的，当时感觉low爆了，结果还真的有不少人因为这个粉她。还有一个网友，同一个编辑群认识的，听编辑说她本科二本学校，三战考研上了你们M大那个每年招几百人的法硕项目，毕业开始做金融，她写的小说作者简介上就开始以M大金融女自居，之后就本本爆款，编辑的意思就是让我也写个前言自序什么的介绍介绍自己，说能促进销量。大岚岚你说，为了赚钱这么搞真的丢人吗？其实不丢人，又没说谎，有优势为什么不利用呢？”

“我觉得从你开始纠结low不low、丢人不丢人这些点的那一秒，你就已经在内心盖棺定论很low很丢人同时又决定去做了。”杨岚做完最后一圈晃腰运动，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汗，结果擦了一脸碎纸屑，“靠……你赚那么多钱买这种破抽纸？”

“我妈买的。”夏娴被她滑稽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所以你千万别跟她提那一百万。”

“知道了知道了。”杨岚倒回床上，运动后的疲惫让她很快便感受到了倦意，“晚安。”

夏娴拉灭了床头灯，眼眸里的光也逐渐熄下来。其实杨岚没说错，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个行业本质上不是文学，而是商业，是服务业，整个行业制造的是满足低级甚至卑劣意淫需求的商品，甚至可以无差别量产，它有各种不会出错的核心梗模版屌丝拿捏女神，平庸小公主把高岭之花拉下神坛，求而不得的白富美沦为胯下奴，高高在上的学神高富帅沦为舔狗等等。这是爱情吗？不，不是。这些都是丑陋的、本能的贪欲。夏娴常常感觉自己就像一名下海的精神妓女，服务着三教九流的龌龊欲望。

“明天早上吃豆浆油条吧，我起不来的话你务必踹我起来。”杨岚迷迷糊糊地吸了吸口水，“还想喝胡辣汤。”

夏娴忽然鼻腔一酸。

她最羡慕杨岚的一点不是她被富二代追求的运气，而是她无论遇到什么人、见识过什么事，都能没心没肺地继续保留着她那些看似不怎么体面却最朴实无华的喜好和乐子。这点夏娴做不到，葛明熠做不到，李冉和赵景辉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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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1400珠加更）

杨岚隔了好几天都没理周凯，直到除夕前才接到周凯的电话。

周凯一连被家长们轮番训斥了好几天，心情烦闷，语气自然恶劣：“杨岚我不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就当自己没男朋友？”

“我这不是怕打扰你处理事儿吗？到底怎么回事你也没告诉我，我哪敢随便打扰你？”杨岚其实心里也纳闷儿，但又觉得周凯那些事儿估计她也帮不上忙，还不如安静等他汇报情况。

“什么事，还不是你的好闺蜜？”周凯提起夏娴，心口的火就不打一处来，“有人在网上爆料了我在K市半夜打架斗殴的视频和照片，直到现在，网上还有人在私下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