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1 / 1)

龙羿尧拨了拨手中的杯子,没答话。

又等了几秒,还是没听见他做声,凌妤鸳抓起包包,站起来转身就走。出了店门也顾不得打伞,就急急地一路小跑。雨算不得很大,但却是特别细密的那种,很容易淋湿。

“等等”龙羿尧慌忙地站起身付了钱冲出去,快步追上她,一把把她拉到了最近的屋檐底下。

“你到底什么意思,我没有时间对着一个不说话的人犯傻。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家人等着我回家……我已经很累了,精力有限,实在没有功夫再分出几分用来揣摩别人心思的。”不知道为什么,凌妤鸳就是有一种冲动,想把自她重遇龙羿尧后压抑在心间所有的情绪全部宣泄出来,忍着咽喉间烟熏火燎的感觉一字字说来,说得多了,竟然不再觉察到嗓子的干哑胀痛。也许,是因为另一个地方更痛吧。

凌妤鸳含着泪,极力睁大眼睛,“你真的让人很莫名其妙,明明是个陌生人了,明明你身边已经站了别人,为什么还要总是给我错觉。我不是圣人,我也会对爱情抱有幻想,但是现在看来平淡的生活似乎更适合我。或许,那才是真正属于我的东西,而我也应该能够从中找到自己想要的。”忽而想起这些天里肖亦晟温和的话语以及他那从前看来帅得有些欠扁、但现在看来却柔软了许多的面容,淡淡地扯了扯嘴角,“没有希冀、没有奢望,不用追逐、不用胆怯。但至少不会再有迷惑和彷徨,因为我已经不想再做梦了”

“你没有做梦。”龙羿尧突地打断了她,“那些也不是你的幻想,不是你的错觉。”

“那你告诉我,是什么?”凌妤鸳重重地撇开龙羿尧压在她肩上的双手。

龙羿尧盯着她发红的眼盖,暗自握了握拳,迟疑了好几秒才艰难地开口,“是好感,是喜欢,是”

“但不会是爱的。”凌妤鸳垂下了头,平静地止住了他的话语,“如果这是爱,你又要把徐安琪置于何地呢?”雨下得大了起来,屋檐上的雨滴渐渐流成了串着珠的线,把她的话敲打得铿锵零落。

龙羿尧似乎有几分颓然,“是不是爱,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对你的感觉和对安琪,是不一样的。”说着,想要伸手拂去她额角往下滴落的水珠,但凌妤鸳别过了头。

“安琪,就像是亲人,是妹妹。”龙羿尧还是继续说下去,“而你不是。这种感觉很熟悉,好像会下意识地觉得我们就该是一对那样。”

缓缓地转过了头来,凌妤鸳的目光从他被屋檐外的雨水打湿的肩头转到了他眼镜片上的水珠,不由怔了两秒。

从前的他们,隔着的是一层镜片,彼此已经能看得透彻真切;而如今,他们之间隔着的有两层,但已经完全没法看清楚看明白。寻惘之间,雾里看花,让她觉得陌生。

那么,拿掉那层无故多出来的屏障,她是不是就能够看清楚呢?或许,可以回到从前?

凌妤鸳伸手小心地取下了龙羿尧鼻梁上的那副眼镜,看着他微微地眯了下眼。

“看着我。”

龙羿尧闻言,眉间紧了紧,但还是照做了。

依旧是那双眼睛,好像什么都没改变过一般,可又像是什么都变了……

凌妤鸳拈着他的眼镜背过了手,踮起脚吻上了他的薄薄的唇。微凉。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那么近,几乎都能看到他睫毛的轻颤。

但在龙羿尧欲伸手环住她,留恋于她唇间的温软甘甜时,她却推开了他。

“龙羿尧,你真的不记得我么?”凌妤鸳一脸平静地问他。

为什么每一次,当她想要结束令她困扰的问题时,事情就会变得愈加复杂。

到底是问题本身就纠结不清,还是她决心不够?

山雨欲来风满楼(2)

龙羿尧愣了愣,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只要你愿你,从现在开始,我愿将你铭刻。记住你的每一个表情,记住你的每一句话,永远刻在这个地方。”说着,伸手按向心口。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转移话题。”对于龙羿尧逃避自己的问题,凌妤鸳似乎并不惊讶,而心中那几分凄楚,她并不愿意在他面前表露,于是只浅浅地耸了耸肩,“但是我必须告诉你,对于没有诚意的人我是不会抱有希望的。我讨厌谎言!”

“没人喜欢说谎。”龙羿尧打断她道,“我只是想要你知道我对你的感觉,想要你知道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但是我也有我的困扰我知道你订婚了;我明白自己和别人有很多不同,自己的前三十年就像是一块白板;而且,我也不知道你对我是什么感觉……所以,如果说我之前的态度让你感到困惑,以及我之前有什么话有什么不恰当的地方,我现在已经为此做出了解释。”语速渐次缓了下来,“我只是,想要你明白我真实的想法。那么,你能告诉我,你的感觉吗?”

听着他说自己的前三十年是一块白板,凌妤鸳的心里并不好受。对他,终究是有愧于心。

“我的感觉?”凌妤鸳张了张嘴,指指自己,抬起头看着他那双眼睛慢慢道,“也许,我只能告诉学长你我不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看着龙羿尧微微拧起的眉,她顿了顿便又继续,“我的未婚夫也许不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但至少不会是错误的选择。”

龙羿尧的脸色一时有些惨淡,但并没有太久。

“也许,是你太容易满足了。”他说,“你听没听过‘一叶障目’?”

“知足常乐,容易满足没什么不好。”凌妤鸳把眼镜塞到他的手里,“我不怕‘障目’,怕的是‘障心’。”

凌妤鸳回家的路上,雨已经渐渐小了,只淅淅沥沥地飘着几星。她便降下了车窗让风吹进来,似乎这样可以驱散车中抑郁的空气。快到家的那条路上,凌妤鸳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撑着伞独自走在人行道上的母亲,便减了车速,慢慢地把车停下。

“妈。”凌妤鸳走下车,朝母亲招招手,“上车吧。”

凌妈妈看清是她,才走了过来。

凌妤鸳从车前绕到另一侧,弯腰打开车门,回头见母亲把伞都撑到了她头顶,不由怔了怔,但并没说什么,只是接过伞把母亲让了进去。

“事情还顺利吧?”凌妈妈接过凌妤鸳递来的纸巾擦了擦鬓发上的雨珠,幽幽地叹了句,“公事固然重要,但身体更要紧,别太辛苦了自己。”

凌妤鸳抓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紧了紧,心中微颤,“嗯”了一声。

车库和凌家的宅院间还隔着段小道,所以下车后母女俩撑着伞并肩而行。

凌妤鸳比凌妈妈高出大半个头,看母亲撑伞要平举着伞柄,便道:“妈,我来吧。”说着,就从凌妈妈手中取过了伞。

凌妈妈侧头看了看她,默然了两秒,忽而弯起嘴角,似是陷入了回忆,“还记不记得读小学有一年暑假的时候,你从报纸上看到说女孩子小时候身高就长得快的话后面就长不了了,闷闷不乐了好几天。后来还偷偷拿我的高跟鞋穿着,在你好婆房里的大镜子前面笔画身高。”说着,伸手拭了拭因为风吹而飘进伞下,落到凌妤鸳肩头的细小雨珠,“读了中学又去打篮球,结果长了这么高,害得你好婆那时总愁着,怕你将来嫁不出去。”

凌妤鸳笑笑,“那现在不用愁了吧,而且高跟鞋还是照样穿呢。”

母亲说起的这些,她当然记得,但她一直以为那是她保存得很好的秘密,从来没有和人提起过的。原来,在她不曾发觉的时候,母亲都已把这些瞬间珍藏在心间。

幼年时,爸爸总爱抱她的,会让她坐在自己肩上,和她说爸爸虽然不是巨人,但囡囡站在爸爸的肩上,一定可以看得更远。也不管她是否能听得懂。

后来,她渐渐长大了,身高比一般的孩子蹿得都快,家里人就会逗她说,是要赶上爸爸了呢。而她,总会把头一扬,信誓旦旦说,爸爸是家里的顶梁柱,所以我也要长得高点,将来才能帮着爸爸一起当顶梁柱啊。

是的,父亲凌恒远一直是家里的顶梁柱。母亲无疑是个幸福的女人,因为有像父亲那样的好男人可以倚靠。所以,她也明白,父亲的离去对于母亲,会是多大的打击。

凌妤鸳这么想着,心下有些沉重,却只听凌妈妈叹了口气道,“那时抱在怀里那么小,转眼都是个大美女了。”凌妈妈比划了两下,伸手细细地替她理理耳边的碎发,柔柔的手指摩挲了下她的脸蛋。

凌妤鸳眼中有些湿润,只得微微低下了眸眉,靠得近一些,一手挽过了凌妈妈的胳膊,“那是遗传,因为妈妈漂亮嘛。”大概是由于带着鼻音,所以听上去软软糯糯的。

晚饭后,丁冠凡识相地离开,肖亦晟没急着走。凌妈妈亲自和张姨一同收拾好了客房,让凌婳鹃、凌妤鸳他们都留下来过夜,免得明早再来回奔波。

凌妤鸳吃过感冒药后就早早地窝到了床上,打算好好睡一觉。原本忙了好些天,是极困的,可真到躺在了床上,却睡意全无,甚至有点怀疑感冒药是不是过期了。拉了拉枕头找到个更舒服的位置,叹了口气,只怔怔地盯着天花板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