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1 / 1)

凌妤鸳这么想着,于是就没给肖亦晟什么表情,只是一声不响地吃东西。

再好的食物,没有抱着欣赏的态度去品尝,大概就很难尝得出其中的美好滋味;再真的感情,倘若对方没有以一颗平和心看待,大约也很难品得出其中的真挚缱绻。

肖亦晟当然是不知她的心思已经这么绕了一个大弯,见她爱理不理的,只以为是工作太忙心情不好的缘故。

“最近很忙啊?手里事情太多的话,匀两个给我好了。”肖亦晟舀了碗海胆粥递给她,“还有,爸让我们下个礼拜回去一趟。”

她愣了愣才意识到他是在说肖恩伯。“嗯,好。”淡淡地答了一句。

这么不咸不淡地吃到一半,家里的电话却突然响起来,打破了平静。

凌妤鸳接完电话,抖着手把听筒放了回去,立刻就拿起车钥匙,一面对肖亦晟道:“我有点事,出去一趟。”

“怎么了?”肖亦晟捕捉到她的惊慌,起身至她身边,拉住她触上门把的手,感觉到她的手在轻微地发颤,不由地柔了声音,再问了一次,“出什么事了,告诉我。”

肖亦晟郑重的神情让她心底有一丝松懈,咬了咬唇,她低下头:“我爸他,进了抢救室。”

“不怕。走,我送你去医院,可以快一些。”肖亦晟一听她说完,没有半刻迟疑,就拿起外套,和她一起出了门。

夏夜的街道人来人往,车子开起来并不那么顺畅。好在肖亦晟精于此道,尽量挑人少的路线走,才能开得快一些。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肖亦晟知道她心里慌,便轻轻抚了抚她的手背。

淡淡的温暖,淡淡的安慰。

见他目视前方,她转过了一点头,心中的恐惧和焦急虽然无法被全然驱散,但至少不是无力到苍白。低下头的瞬间,凌妤鸳恰好瞥见他袖口的几点污渍,路灯暗,看不大真切,似乎是油渍。她知道他从来是衣冠楚楚,几乎有一点洁癖的人。以前一直以为他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却没想过他有一天也会洗手作羹汤。

“谢谢。”凌妤鸳移开目光,真心地对他说。

而肖亦晟,只是给了她一个安慰的微笑,并不多说什么。

凌妤鸳想到过医院里可能出现的画面,想到过父亲的情况会有多糟糕,想到过母亲和姐姐的眼泪,想到过年迈的好婆坚强背后的担忧……她在路上设想了很多,却万万没有想到,等着自己的,是一下重重的巴掌。

而且掴她这一掌的,还是她亲妈。

凌妤鸳一直觉得母亲是个优雅到极致的女人,说话不大声,待人不会过于疏远也不会过分热情。这样一个女人,狂喜和愤怒之类的词语似乎从来都不应该和她沾边。

“妈”与其说是疼,那一刻凌妤鸳的感觉更恰当地形容,应该是伴着委屈的震惊。一手捂着半边脸,却说不出一个字。

凌妈妈看着女儿脸颊上的掌印,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害人精……看着婳鹃伤心你就开心吗……你爸爸那么疼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凌妈妈又气又伤心,一面抹泪一面忿然地指责着她。肿着眼睛的凌婳鹃在一边也没劝得住。

肖亦晟是停好车才进来的,二话不说,就把可怜兮兮地愣在当场的凌妤鸳搂进了怀里,护着她的脑袋,手掌覆在她耳朵上,不想让她再听下去,一手轻轻拍她的背。

“阿姨,这里是医院,阿鸳不是你的出气包。”肖亦晟平静地说了一句。

信任和依赖一个人,往往就因为一件极小极小的事情。甚至许久以后回想起来,依旧没法找到确切的理由。

也许,仅仅是因为在最需要的时候,他恰好站在了身边。

没有早一秒,也没有晚一秒。

谢谢你的肩膀

“出气包?”凌妈妈红着眼睛,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她是要把我给生生气死才甘心啊!婳鹃”

凌婳鹃神色苦楚,抽噎着:“妈,你别说了。”

“傻孩子,你”凌妈妈重重地叹了口气,“当初你爸爸本就不大同意你和冠凡的婚事,是我……”擦了擦女儿眼角的泪珠,“是我千方百计地说服了你爸爸。可如今”低头沉吟了两秒,竟又把头转向了凌妤鸳这边,目光复杂。

肖亦晟感到凌妤鸳的肩膀轻微地颤抖着,知道她是在哭,便低声道:“想哭就别忍着。”说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凌妈妈正要再说什么,却被一个严肃的声音挡住了,是凌妤鸳的好婆,“行了,什么也别说了,家还没散呢!”尽管是夜里,老太太也是刚从家里过来,可穿戴得得整整齐齐,一点都不马虎。

“妈,不是让你在家里待着等消息吗,怎么”凌妈妈拭了拭泪,让凌婳鹃去扶老太太。

老太太推开外孙女的手,伸手替她理了理略微凌乱的额发。“医生到底怎么说?”老太太边问边往女儿身边走。语气是平静的,但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是泄露出一点忧色和惶然,顿了顿,又问,“冠凡呢?没来吗?”

凌婳鹃低着头答了句:“来了的,在和医生谈。”

老太太默然了一阵,开口道:“别在这儿哭丧着脸了,你们去听听医生怎么说。顺便叫冠凡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明明只是很平常的口气,却是不怒自威,凌婳鹃答应着搀着母亲起身离开。

凌婳鹃一直觉得妹妹凌妤鸳在个性上有一部分是像好婆,而自己就像是妈妈的翻版了。

凌婳鹃从小就很佩服敬重好婆,可也会有一点害怕的感觉,因为自己的软弱和胆怯,总觉得没法在那么强势的人面前抬起头。凌妤鸳小时候还挺粘她这个姐姐的,她一直知道妹妹比自己聪明得多,羡慕她书读得好、多才多艺、性格开朗……如果说出国读书前的凌妤鸳还有些单纯和少不经事的话,这几年的凌妤鸳却已是脱胎换骨。很大程度上,是替代了爸爸从前在家里的位置,让人信赖和依靠。可有时候,在这种强势,也会让她这个姐姐隐隐觉得疏离和害怕。或许,也不是吧害怕,而是因为那么一点点自卑的缘故吧。

肖亦晟见老太太过来,便恭恭敬敬地打了招呼,又轻轻拍了拍凌妤鸳的背。

“囡囡,让好婆看看。还疼么?”老太太拉着凌妤鸳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抚了抚她脸颊上那个红红的掌印,重重地叹了口气才道,“孩子,别怨你妈。毕竟这事,平心而论,你也有不对的地方。”

“可是,好婆”凌妤鸳有些委屈,吸着鼻子。

老太太摇摇头,止住凌妤鸳的话语,握着她的手,“这事说来话长,你听好婆讲。”

肖亦晟见状,想了想,起身道:“你们先聊,我去买点喝的,一会儿回来。”

“没事,小晟,都是一家人了,坐着吧。”老太太摆摆手让他坐下,“囡囡是给她爸爸宠着长大的,有时脾气不大好,如今我们又不怎么照料得到她,还要你多担待一些了。”

肖亦晟诚恳地点点头,“我会的。”目光柔柔的,落在凌妤鸳身上。

“囡囡,下面好婆问你的话,你老老实实回答我。”老太太盯着凌妤鸳的眼睛,郑重地问道,“是你不是给了你姐夫外面那个女人六十万,让她逼着你姐夫离婚,然后又偷偷去把孩子给打掉的?”

凌妤鸳的脸色霎时惨白,紧紧地攥着手,指甲几乎嵌进了几分。咬了咬牙,半晌终于开口:“是我。”默然了两秒,没听见预期的呵斥或是指责,便又诺诺道,“丁冠凡那样对姐姐,我看不过,他根本就配不上姐姐。”

“那么囡囡,有没有想过婳鹃的心情,这毕竟是她的私事啊。”老太太别开了脸,叹了句。

“可是姐姐的性子太弱,那么一味地妥协,已经吃了很多亏了。”凌妤鸳有些不甘地辩驳。

“那是因为……”老太太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把那几个字说出了口,“你姐姐她不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