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1)

死亡,从来就是懦弱者的表现。

坐直身来,擦了擦面上的水,自己也觉得好笑:人最缺不得的就是空气,而她尚且拥有,怎么就以为自己是一无所有了呢?可以的,她一定还能拥有很多很多,只要她愿意。

想起先前灌下去的药片,还好不太多,她不想去医院,便也顾不得恶心,伸手到喉咙口抠,几乎把胃里吐干净了,才觉得放心。

那天在水里泡得久了,手上的皮肤都有些起皱,浮起来一层,看着很不舒服。她看着那缺了生命的发白的颜色,心里想:真是难看,要是就这么死了,一定恶心死!

一连很多天,肖亦晟都没露面,她也不去理会。狠狠地睡,睡得天昏地暗,睡醒了就去冰箱里找吃的,似乎要把失去的全都补回来。她知道死亡的滋味不好受,所以,活着的时候,一定不能亏待自己。不然的话,等着别人看笑话吗?她才不要让人看人笑话,在那种人面前,她就得活得潇潇洒洒,让他们忌妒!

这个道理,就像米兰?昆德拉说过的那句羞耻的本质并不是我们个人的错误,而是被他人看见的耻辱。

再见到肖亦晟,她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肖亦晟初时觉得诧异,渐渐的,也就习惯了。一切如常。

莎士比亚说过: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默默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

这两种行为,究竟哪一种更为高贵?

夭折的爱情

把一天的战利品收拾进后备箱,凌妤鸳和林漫钻进了车里,隔开了寒冷,暖意融融。

林漫最近在交往的对象是个甜点师,小她一岁,所以林姑娘又重拾起了清纯靓丽的休闲打扮,牛仔裤加短靴,活泼而俏皮,倒显得穿着格子外套的凌妤鸳沉闷了几分。

坐在驾驶位上的凌妤鸳看了看时间,说道:“要不,先送你回去了?”

“嗯?你还有事啊?”林漫摆弄了两下车窗前的小摆设,转过头来。

凌妤鸳表情不变,说:“我打算去医院看爸爸。”

“一起吧,我也好久没去看凌叔叔了。”林漫拍拍凌妤鸳的膝盖,说道。

凌妤鸳转头,朝她笑笑:“也好。”

呼吸机持续着单调的嘀嘀声,平缓不见波澜,只有仪器上那条细线的上下颤动证明着生命的存在。凌妤鸳一手替父亲梳着斑白的头发,另一只手覆在父亲的手背上。

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过马路时,爸爸总是握着她的小手,那暖暖的掌心,让她异常地安心。可当她张开了小手,想把爸爸的手抓起来,却发现自己是那么渺小,只能握住父亲的几根手指。她嘟嘴。爸爸就会笑着蹲下来,把她抱到肩上,说,囡囡还小,爸爸等着囡囡长大。

长大……

于是,她就想,囡囡要快快长大。只有长大了,才有足够的能力去做那些想做的事。现在,她已经长大了。却也发现很多问题并不是长大了,就能解决的。而这,却并不能被称之为无奈,而是现实。

911之后,凌氏的资金回拢不及,在投资业上大大受挫。公司的业务举步维艰,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导致这座金融大厦的倾覆。

不久,凌恒远在一次高层董事会上意外晕厥,被查出患有脑溢血,幸好抢救及时,才不致严重后果。凌恒远调养过一段时间后重新回到公司,其时凌氏的股价已经跳水,加上凌恒远的健康状况,整个恒远大厦之内已经是流言四起,又说公司弄不好就要破产,或是被其他公司收购。凌恒远动用一切可能的关系,却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肖亦晟就是在这时候粉墨登场的。确切说来,就是那一年年底,在凌氏的实业也已受到极大波及的时候,凌恒远昔年的故友、EC投资发展集团的大老板肖恩伯提出由EC为凌氏融资,同时购入凌氏的股票以免凌氏的控股权外流。

都是生意人,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谁都懂得。而肖恩伯开出的条件倒是很有意思:肖、凌两家联姻。凌妤鸳的姐姐凌婳鹃6月份的时候就已经向外界公布了婚讯,联姻事件女主角的头衔自然就落到了凌妤鸳的头上。而男主角,也就是圈子里声名远扬、名媛千金们心有戚戚但敬而远之的花花公子肖大少肖亦晟了。

多么狗血和恶俗的电视剧桥段!但它就这么实实在在地从天上砸了下来,差点没把凌妤鸳小姐砸去穿越掉。龙羿尧那时已经在国外读书,挣扎、矛盾,她的心无法平静,于是不顾一切地跑去找他……

妈妈和姐姐是那种从来就不知道愁为何物的人,她们需要的,是温暖的居室和安静的花园,光鲜的酒会和体面的闺蜜友人,漂亮的衣服和悠闲的下午茶。她无法想象一旦家道中落,妈妈和姐姐将如何去适应那种一落千丈的生活。况且,凌氏在最早的时候亦是好公的心血,很大程度上,这也是好婆的精神寄托吧。

爸爸一直最疼她,从来看不得她受一点委屈,只是心平气和地告诉她:囡囡,爸爸尊重你的选择。

而她,是真的很爱很爱龙羿尧,这是她第一次付出那么多感情。要她放手的话,她真的舍不得,也不甘心。舍不得他对她笑时微微提起的嘴角和飞扬的眉目,舍不得冬天时把手插到他大衣口袋里取暖时的归属感,舍不得他吻她时轻轻淡淡的独特气息。龙羿尧说过,他认定的东西就不会放手。他还说,他永远不会让她找不到。

两难境地,她知道该做怎样的抉择。一面是家人,她放不下;另一面是龙羿尧,她丢不起。然而,最终,在她还差一点就触上那颗选择按钮的时候,是命运替她填写了最后的答卷,颠来倒去,统共五个字夭折的爱情。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凌氏随着公司业务的结构调整,境外投资部分由向来精于此道的EC投资发展集团接手。凌氏将重心转回国内建筑业和房地产业,股价逐步回升。同年,肖恩伯宣布退居二线,EC的少东家、先前专门负责境外投资和接洽的肖恩伯独子肖亦晟全面接手EC的业务。不久,肖亦晟作为凌氏的第二大股东,出现在了凌氏的高层股东会议上。

对此,外界揣测良多,很快就有媒体爆出凌氏是通过与EC内部高层联姻,化解了此次危机。然而双方均未置一词,加之许久皆未见这两家传出婚讯,这则消息后来便又被那名爆料的记者自己撰文否定掉了。

“下个礼拜天要不要去我家吃甜点?提拉米苏、蓝莓慕斯……只要你想吃的,都能点。”站在一边等电梯的时候,林漫开口道,“大师现做,可供参观喏!”

看到林漫带笑的眼眸,凌妤鸳愣了愣,收拾起心情:“哦?看来这次的发型可以保持很久咯?甜点吃得那么欢,不怕长胖啊?”说着,瞧了瞧林漫黑亮的马尾。

林漫嘟嘟嘴:“冬天嘛,剪短了头发好冷的,甜点吃多了的话就当多长点肉来御寒咯!”她当然是听懂了她凌妤鸳的意思的,的确,这次的恋情维持时间真算长的了,而且前景光明。

“切”凌妤鸳不怀好意地笑,推了推林漫“怎么,有人暖被还怕冷啊”正说着,只听“叮”的一声,电梯门开启,有人走出来。玩笑间,林漫正好伸手往凌妤鸳臂上捶。不巧的是,这一下捶到的并不是凌妤鸳,而是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一个白裙女子。

嗤啦啦的一阵声音,白裙女子手中的袋子被抖落,纸张飘了一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林漫说着,连忙拉着凌妤鸳弯腰去捡那些散落在地上的东西,却发现凌妤鸳呆呆的,满脸讶然。

再熟悉不过的侧脸,当年那个总喜欢穿着白裙的女孩子。

和龙羿尧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见过她几次的,那女孩子总是很听龙羿尧的话,乖巧地叫她“姐姐”。 凌妤鸳记得每次见到那女孩子,都无一例外穿着一袭白裙,虽然款式、质地大相径庭。

她从未从龙羿尧提起过那个女孩的名字,只知道那女孩的小名叫琪琪,直到见到龙羿尧妈妈的那一天

龙羿尧的妈妈身上有种沉静的气质,谈吐间,不经意地就能感受到她良好的家教和知识分子所独有的那种味道。

“阿姨,您好。”凌妤鸳说着,倒好一杯茶递过去。

“凌小姐,你好。”龙羿尧的妈妈微笑,“羿尧总和我们提起你,今天总算是见到真人了。安琪也总和我说你长得漂亮,我倒觉得不光是漂亮,气质也好呢。”说着,朝坐在一旁的白裙女孩笑笑。

“凌小姐。我是徐安琪。”白裙女孩朝凌妤鸳点点头,“你应该,还记得我吧?”

“嗯。”凌妤鸳忽而就觉得有些心慌,明明还是冬天,手心却湿湿的,“阿羿他”

“羿尧这孩子从小就任性。”龙羿尧妈妈徐徐地打断她,叹了口气,“可有些事情,倒不大好由着性子来。”顿了顿才道,“像凌小姐这样的家世,是真有些让人高攀不起的。”

龙羿尧的父母都在大学任教,祖辈往上也都是读书出身。说是书香门第,并不为过。她从前也听人说起过,书香世家大多都有些文人秉性,颇有清高的味道,并不怎么看得起商贾出身的人家。

那一刻,她也无法分辨龙羿尧妈妈口中的“高攀不起”究竟是不是有这层意思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