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婶婶在医院照顾爷爷,叔叔又在帮忙,虽然忙得没时间吃晚饭,但沈宇嘉还是准备带堂弟出去一趟,就今天好了,那小子怎样也要出去透个气吧。
八点半的时候沈宇嘉放掉手里的活,招呼了堂弟一起出去了。
文汇路实在是繁华,连边上的这一段都很热闹,家家店都开着灯,一品居门口更是一枝独秀的金碧辉煌。
站台上等车的人很多,穿着贵贱不一,相貌层次不齐,大冬天里只有每个人呼出的白气是一样的。沈宇嘉见到这样的状况,不禁懊恼了一下,临近新年,很多人都很闲,学生更是早就放假了,像现在这个时段出来就会很挤。
沈宇嘉不太喜欢拥挤,但是过了时间新华书店就会关门,他只好带着堂弟落力地往车上挤,索性他是个大个子,年轻力壮,抢到了位子坐。
乘客都上车后车门正缓缓关上,忽然又有个人要上车,司机不耐烦地开了车门,那人挤上车来,松了口气的样子,丢了硬币就往后门这边挤。
正给一个老人让座位的沈宇嘉站起来走到坐在车门那边位子的堂弟那里,最后一个上车的那家伙和沈宇嘉站得很近,车子发动,这个家伙没站稳撞到了沈宇嘉身上。
只觉得有个硬硬的东西撞了上来,沈宇嘉本能地用手一接,自己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堂弟身上。
他花了很大力气让自己和这个人都站好,然后他看到这个穿着厚厚的黑羽绒服的男人是殷力文。
“嗡”
沈宇嘉的脑袋里响起撞钟一样的声音,然后刷拉一下安静,再刷拉一下整个空白。
殷老板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对沈宇嘉说:“谢谢。”
他的声音非常好听,长相么,跟沈宇嘉任何时候见到的一样,很好看。
而且,那张脸是笑着的,男性化的脸显的很柔和,羽绒服上一圈毛茸茸的黑色镶边让他看起来显的比平常白了很多。
长到二十四岁了,沈宇嘉也不是没有暗恋过别人的经验,先前不是说了么,他很喜欢殷力文,他都偷偷地看了他三年了。
在殷力文之前他也对自己的同学动心过,但是,他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心跳如鼓的经验,脑子好像在这一瞬间缺氧了,让他阵阵发晕。
如果把沈宇嘉比作一池死水,从来都死呆呆的,那么现在的沈宇嘉就像是死水池里被人投入了无数巨石,扑通扑通扑通,从他心底一直激荡到湖面,涟漪翻滚成波涛,波涛卷成巨浪。
就这样陷入震惊中的沈宇嘉脸上漫上了红色,他觉得自己有点站不稳,于是用力扒着堂弟座位的靠背,使劲把视线从殷力文脸上转开,连“不用谢”都忘了说。
殷力文就站在他旁边,两人胳膊撞着胳膊,像这样缩短的距离叫沈宇嘉不知所措地僵直了身体,不知道该把手脚往哪里放。
这么近的距离了,但是他不敢看他了。
“你是沈记老板的儿子吧?”
殷力文却说话了,声音低低的,很有力。沈宇嘉愣了几秒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他说的,背上出了一层汗,他扭过脖子看向殷力文,一个不小心看到人家的眼睛,嘴巴张了张,说不出“是”,咕哝着从脖子里翻出来一个音节:“恩。”
“我经常看到你给家里帮忙。”
对着陌生人的殷力文好像都这么温和,笑眯眯地,挺拔的身体却还是一点弯都不打。
“……恩……”
“你不喜欢说话?”
两人之间进行着完全无法沟通的对话,沈宇嘉并不是怕生的人,现在却像有自闭症的家伙一样根本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是因为这个邂逅来得太突然,他向来口才不好的舌头已经打了好几个结。
不知道殷力文要去哪里,沈宇嘉想。一方面为了避免自己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出丑,他很希望殷力文快点下车,但是殷力文一下车他们也许就再也没有这么靠近的机会了,这样一想沈宇嘉就希望这车开慢一点。
不过没缘分就是没缘分,突然的靠近可能只是老天搞错了,搞错了就要纠正过来,在沈宇嘉还在矛盾的时候,殷力文下车了。
伴随着车门打开又关上,沈宇嘉腿一阵发软,他蹲下来,车里的人嘀咕着往旁边站开。
“怎么了?”
听到弟弟这样问着,沈宇嘉摇摇头。他只是心里有点虚,腿就软了。
回过神,沈宇嘉突然觉到了自己的丢脸,太丢脸了……
在他先前的任何想象里都没有想过自己是这样和殷力文说上话的,他原本想象力就不够,所以他还以为会是自己主动和殷力文打招呼呢。
车子外面红红绿绿的光斑驳闪耀着,天空黑漆漆的,整条马路就是条流光四溢的长河,伴随着人类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向前涌,哗啦啦,哗啦啦。
点点的光照着车厢里的地面,黑暗里有个方方正正的东西落进沈宇嘉眼里。
他看到一个黑色的皮夹子落在殷力文刚才站过的地方。
第三章
把钱包还给殷力文的时候沈宇嘉终于不再那么僵硬了。
前一天晚上他抱着“可能是”“也许是”“应该是”之类的想法躲在卫生间里颤抖着手翻看那个黑色的皮夹子,这个设计简洁料子却很好的双开夹子里装着现金,四张不同用途不同花色的卡,一张身份证,几张主人自己的名片。比沈宇嘉想象的要少很多东西。
里面没像一般人一样放什么照片,身份证上的名字是殷力文。
沈宇嘉按照名片上印的手机号码打过去,接电话的果然是他希望的这个男人。
“你好。”对面说。
听到这个声音沈宇嘉又空白了一秒,然后他很快像背书一样说了遍自己练习好的台词,听到殷力文说了几迭声的谢谢。
沈记的老板娘今天中午被门口站的人吓了一跳。
不是为这人的长相或是什么,而是为这人的身份。
一品居的那个老板,她昨天晚上被窝里和自己老公讨论关店的事时还提过这人。
在她和沈老板的共识里,这个姓殷的男人太厉害了,人家是真正的老板,和他们卖面条卖馄饨的小摊贩根本不是一路人,这样的人惹不起,所以不要有交集最好。
这是事实,除了殷力文的店第一天开门发过点心外,他们之间确实是没有交集。三年多了,平常遇不上,招呼也不用打,各干各的,互相都不认识。
那么今天这个殷老板突然要找自己儿子算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