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忙得衣不解带,昨夜才会撑不住沉沉睡去,可她哪料得到阿越竟会趁她熟睡之际“行动”!

拿信的双手止不住颤抖起来,施宣铃一颗心如坠深渊,她想起那夜灵堂中兰豫白明确的表态:“要我说,他早就该杀了你那个小情郎了,才不至于叫你愈陷愈深,被蛊惑成今日这般模样!”

兰豫白是个疯子,他不会手软的,一定不会的,他甚至还会将丧妻之痛尽数算到越家人头上去,阿越此刻若是落入兰豫白手中,必定凶多吉少!

况且他病体未愈,还发着高烧呢,一人一剑他如何厮杀活下来!

“不,不会的,来得及,一定来得及,阿越你等我……”

竹林中飞雪四溅,血染长空,弥漫着一股凛冽的肃杀之意。

剑阵之中,少年双目赤红,全身已像从血水中捞出来一般,就连长长的睫毛上都沾满了血珠,他身旁不知有多少兰家侍卫负伤倒下,可他却始终没有停下来过,仍在不知疲倦地厮杀着。

不远处高坐马上的兰豫白握紧缰绳,目光沉沉,冷冷哼道:“阿弟,是我小觑你了,一场流放之刑,你的剑法不仅没生疏,竟还突飞猛进,可怕到如斯地步了,只可惜,你就算再强,也终究不过一具血肉之躯,你一把剑,一条命,如何能敌得过我兰家豢养的无数高手?”

兰豫白的嘲讽,并未打乱少年的剑法,他依然在风雪中以命相搏,事实上兰豫白也早已看出越无咎病体未愈,能支撑到此时此刻恐怕全凭对他的一腔恨意。

若是今日单打独斗,他恐怕早已死在越无咎剑下无数回了。

风愈急,雪愈大,浓烈的血腥气飘荡在竹林之中,终于,在又挨了一记偷袭,刀伤贯穿整个后背后,越无咎身子摇摇欲坠,再支撑不住,手中妄心长剑插入泥地之中,他整个人跌跪下去,瞬间就被剩下的兰家侍卫团团围住。

“阿越,弃剑吧,姐夫留你具全尸。”

兰豫白翻身下马,一步步踏入了风雪之中,他满头白发迎风飞扬,清寒而诡异,慢悠悠的脚步最终停在了那道奄奄一息的少年身影前。

“昔日名动皇城的越家世子,如今竟要狼狈死在城郊这片竹林之中,当真是世事无常……报应不爽啊。”

兰豫白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树下的越无咎,当听到“报应不爽”四字时,少年浑身一颤,终于有了反应,他艰难地一点点抬起头来,满是血污的一张脸看向兰豫白:

“你,你到底是谁……可是奉家后人?奉……奉祈云又究竟是谁……你们同我越家究竟……究竟有何血海深仇?”

“你越家先祖不仁不义,甘为况氏皇族手中刀刃,为狗皇帝铲除异己,对昔时兄弟赶尽杀绝,可最后换来的是什么?”

兰豫白冷笑一声,注视着血泊中的越无咎,幽幽道:“好弟弟,反正你也是将死之人了,姐夫便大发慈悲,让你死个明白好了,你当真以为越家灭门的幕后元凶只是我一人吗?”

此话一出,越无咎瞳孔骤缩,瞬时死死盯住了兰豫白,兰豫白却是冷笑更甚,逐字逐句道:

“我所做的,不过是推波助澜,搅弄风云罢了,真正下令杀了越家满族的,不还是龙椅上那位吗?你口口声声喊着那人‘舅舅’,一次次去他跟前请旨翻案,却都是在愚蠢地触碰他的逆鳞,你可知他为何会勃然大怒,叫你永不要再提越家一案吗?”

“因为真正的幕后元凶,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啊。”

越无咎身子一震,呼吸也颤动起来,却仍是下意识咬牙反驳道:“你,你胡说……”

“小儿天真,愚不可及,是我胡说,还是你不敢直面真相?你一直以为你舅舅是受奸佞蒙蔽,才会处死你父亲与越氏满族对吧?殊不知最想叫你父亲死,最想叫越家万劫不复的人就是他,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才是你真正的灭族仇人!”

最残忍不堪的真相在风雪之中被猝然揭开,将少年一颗心击得支离破碎。

那些年兰豫白的确是步步设局,做了许多手脚,目的也正如宁玖娘所言,不过是借刀杀人,引起君王对越家的猜忌罢了。

越侯爷军功赫赫,越家军忠心耿耿,可他们忠的不是允帝,而是越侯,自古以来,功高盖主皆是君王大忌,兰豫白便是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一步步将越家推入了绝境。

括苍谷一仗后,兰豫白便命人编了首歌谣,教当地的百姓们哼唱,再借机将那歌谣传入皇城,传入允帝耳中。

歌谣内容无外乎是对越侯的称赞与崇敬,但歌中有句词却隐晦地化用了前朝的典故,当地百姓听不懂,允帝却是一闻便知,当即就对越侯生了疑心。

再加上那时兰豫白推波助澜,魏皇后一族也与越侯的矛盾极度激化,朝中群臣纷纷上奏,说越家军气焰嚣张,只识越侯,不认君上,这更加令允帝不悦。

而越侯爷也显然察觉到了允帝的态度变化,他几次入宫求见,允帝却都以各种借口推脱不愿见他,正在他深陷苦恼之际,兰豫白适时出现,“善解人意”地为岳父大人送上了安神香。

越侯是那样信任兰豫白,又怎会知道,他送来的“异香”会惑人心智,自那之后,越侯常常都能见到一些匪夷所思的幻象,而越家军那时与魏氏的纷争也愈演愈烈,越侯夹在其间难以平息,他的痛苦愈发加剧,而兰豫白这个“好女婿”此时又贴心前来,引越侯进了琼华庙中静心休养。

越侯的心平静了数日,直到那一夜,琼华庙的老方丈为越侯念完经文后,带他去了后山的一处古井前,引他往井中望去。

传说这古井神奇非常,每到月圆之夜,心诚之人皆能在那井水之中,预见自己的未来。

老方丈见越侯终日愁眉不展,忧心国事,便引他在月圆之夜,去那古井前一窥自己的命运。

越侯原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可那夜冷月之下,他朝古井中望去,当真见到了不可思议的幻象图景。

那一夜之后,越侯便病倒了,他给允帝写了一封密折,这一回,允帝终于愿意见他了。

“你猜猜,你爹那一夜在琼华庙的井中,究竟见到了什么?才会让他主动入宫,面见圣上,求圣上将他”

兰豫白微眯了眼眸,低头嘲讽地注视着越无咎,笑意森冷,缓缓吐出了五个字:

“以、极、刑、处、死。”

【第206章 神箭救夫】

霍然听到兰豫白这句残忍的话,越无咎浑身一颤,布满鲜血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吼:“不,我爹怎会主动求死……”

“他当然会主动求死了,因为他忠君爱国,因为他不想预言成真,因为他蠢,蠢到无可救药,竟真信了古井中看到的一切!”

那一夜圆月之下,古井中幻象丛生,越侯爷看到的未来足以令他骇然变色,甘愿赴死,因为那未来之景正是

越家军与魏氏一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当又一削兵新政施行时,越家军彻底沸腾了,他这个“主帅”也被属下们架到了高位之上,所有人都逼着他反,他终是拿起屠刀,率兵逼入宫中,打着“清君侧,除妖后”的口号,杀了魏皇后,囚禁了允帝,夺了东穆江山,做了人人唾弃的乱臣贼子!

这些骇人的幻象其实都是“迷香”的功劳,也是越侯爷难解的心魔,他不过是从井中,窥见了自己未来最害怕发生的事情!

“其实,你爹的死是必然的,我不过替他加快了一点脚步罢了,越家军愈发动荡难束,允帝的削兵新政也迟早会施行,第一个挨刀的就是越家军,到时候军心大乱,怨气冲天下,会出什么岔子谁也料不到,你爹正是深谙这一点,才会日夜难眠,忧心忡忡,他上对君王,下对将士,夹在中间饱受煎熬,他最怕的就是有一天他压不住这个局面了,他被军中兄弟们高高架起,不得不反!”

“所以为了江山大定,为了那狗皇帝能稳坐龙椅,为了无数军中兄弟的性命,为了东穆百姓不受战火殃及,他唯有一死,方可破局。”

飞雪簌簌飘扬,落在了少年沾染血珠的长睫上,他身子颤抖得厉害,而兰豫白却还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云淡风轻地评点着他爹:

“我该不该说,你爹还真是个大圣人啊,想以一人之命抹平各方矛盾,换取天下太平,只可惜,他所做的一切根本不值得,不过‘愚忠’二字罢了,因为况氏的皇帝,本就是无情无义,世间最狼心狗肺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