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子光是说起就有些畏惧,传来的消息中,那胡谦不止砍了人,为了镇压暴民,甚至让人将砍下的头颅用竹竿挂起来,插在几处放粮的地方,直言有人再敢生乱,就砍了直接换上去。

楚娈握着手中的御笔微怔,暗叹胡谦不愧是容钦派去的钦差,这狠辣的手段倒是得了他家督主的一分真传。

“让下头的人不必刻意去打探消息,容钦怕是早已盯上了他们。”

此前姚显遇刺,容钦能将彭益安这个名字说出来,便已是了然一切,虽然楚娈不知道他为何不再追究,甚至让她开始接触政务,但是容钦的掌控已经强大到她害怕,哪里还敢再在他眼皮下玩花样。

小安子一走,方尚宫便进来了,说是容钦方才遣人送了东西过来。

未曾加锁的小锦箱一开,里面竟是一套崭新的女装和成套的头面首饰,楚娈重重阖上箱子,不解的看着方尚宫:“这是何意?”

“督主交代,让陛下今夜宿在西宫,明日早些换上这些,他会来接您。”

楚娈皱眉,好一会儿了才想起前几天容钦说过要带她去一个地方,这下她眉头蹙的更紧了,要穿着女装与他一起?

夜里容钦不曾过来,听闻东厂又在搞事,楚娈睡的不甚安稳,翌日一早,换上了那箱子里的裙衫,想起上一回被容钦迫着穿女装,绑在椅间玩弄……心情格外忐忑。

“陛下,督主已在等候。”方尚宫引着路,四下无人,走在宫道上,低声说着:“陛下勿怕,督主是要带您出宫去。”

楚娈诧然:“出宫?”

一出崇明苑,楚娈便看见宫巷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候在左右的皆是容钦心腹,方尚宫扶了她上车,一入内,尚在假寐的容钦幽幽睁开了眼睛。

静懿皇贵妃

墨底的云锦袍衫上是银线栩栩的锦麒飞龙,玉带皂靴,衬的那瘦削的身形完美,楚娈倚着引枕,鬼使神差偷瞄了一眼,正巧撞上容钦幽冷的目光。

他似笑非笑,棕黑色的瞳中若寒冰融化,忽而多了一些温和。

“这是去哪里?”楚娈被他看的心神一惧,抿着嫣红的唇儿说道:“你让朕穿成这般,也不怕被人发觉吗?”

容钦惬意的饮着茶,这马车虽不起眼,可内里又是别样的装置,茶水糕点一应俱全,便是两人同坐的地方,都足以躺下入眠,厚厚的天鹅绒垫,一排的锦绣软枕,舒适极了。

“发觉又如何。”

他的话语无疑是狂妄的,楚娈心里鄙之,也是了,这宫中尽为他掌控,就算被人知道皇帝是女儿身,又有谁敢泄露,便是泄露了出去,他也有的是法子让她稳坐皇位。

车轮辚辚,在宫门处验过印牌,便很快驶出宫去。

这是楚娈第二次出宫,市井的一切对她还是有诱惑力的。大抵是昨夜在东厂坐镇疲惫的厉害,容钦似乎睡着了,楚娈推开了车窗,悠哉的看着行过的街道。

天子脚下的京都常年都是繁华热闹的,打马而过的贵家公子,挑担叫卖的货郎,酒肆茶坊,牌楼彩灯,汇成了一副欣欣向荣之象。

这便是她的子民和王土……

“这是要出城吗?”马车行的慢,轻微的晃动中,楚娈看向了骑马跟在车旁的高胺,微微皱眉,这人是容钦的心腹之一,杀人的手段最是花样辈出。

高胺颔首:“回小姐,是的。”

楚娈不由回首看了眼倚在锦绣中似是熟睡的容钦,半寸的明光落在他冷峻的白皙面容上,昳丽俊美的让人心动。

他究竟要带她去哪里?

……

到卧佛寺时,楚娈的疑惑更浓了,容钦抱着她下了马车,便牵了她的手步上石阶,远处钟声荡来,大悲咒隐隐低沉静心。

“是要拜佛吗?”

楚娈惊奇的看着容钦,怎么也不相信他这样的人,也会信佛?

容钦未曾回她,早就等待已久的住持迎了上来,估计是知道容钦的身份,躬身行礼后,再抬头看向楚娈,目中是一片惊愕不已。

“这……”

“嗯?”容钦睨向住持,微眯了眯眼,冷冷说道:“便不劳师父引路了。”

直到那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走远了,立在原处的住持才回过神来,口中呢喃着什么:“亦龙亦凤,真是怪哉怪哉。”

楚娈被容钦不松不紧的牵着手,尝试着摆脱,却惹来他的侧目,穿着金丝绣鞋的小脚赶紧小跑了两步,跟在容钦峻拔的身侧,清声道:“我看那大师似乎有话要说呀。”

容钦不置可否,带着她往后殿去,看样子并不是要拜佛。

到底是百年的古刹,占地极广,容钦似乎也是第一次来,由高胺在前头引路,过了一片树林后,寺庙后山霍然开阔,此处竟有几处坟茔。

其中一座不曾立碑,似乎有些年月了,高胺指了指,容钦停下了脚步。

“里面是你母亲。”

“什,什么?!”楚娈愣在哪里,脑中空白一片,好半响才明白容钦在说什么,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高胺上前说道:“当年皇贵妃在净乐堂焚化后,臣受督主之意,亲自将贵妃安葬在此,半分不敢作假,里面确确实实是陛下生母静懿皇贵妃。”

母亲薨了近三年,楚娈对她却是记忆犹新,冷宫里的日子很难熬,活着都是小心翼翼,母亲生性怯懦,待她这唯一的女儿如同命根,当年临终时,落气后都不曾闭上眼睛。

【我的娈儿,是为娘害了你,我不该,不该生你下来的……往后若能活,就好好活下去,娘去了那边,一定会保佑你的……】

楚娈怔怔的跪在坟前,她一直以为母亲是尸骨无存的,原来……仆从新供了香火,递了冥纸给她,楚娈一边落泪一边将手中的东西木然投入火光中。

“娘。”

她轻轻唤着,仿佛沉入了另一个世界,母亲说不该生她,她清楚那是什么意思,她是尊贵的皇家血脉,却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得不到锦衣玉食,苟且偷生的活了十二年,怕是连母亲也不会想到她会一朝登极吧。

娘,现在我活的很好,真的很好。

想起在冷宫中的点点滴滴,楚娈便难受不已,母亲落气的那一刻,她就有一种被遗弃了的感觉,她本就活的艰难,才十岁却连母亲都没了,净乐堂的人来拉尸体,她抱着不松手,让他们一起将她带去焚了,还是老宦人哭着求着,将她劝了下来。

那时她便想,活着又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