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大掌柜已经指着翠柳道:“你可晓得这是什么地方,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以为,你能走出这道大门?”
“汤伯伯以为,你能一手遮天不成?若汤伯伯真能一手遮天,那前儿,也就不会要上我家的门了。”翠柳淡淡地说着,一步步地往后退,还不忘记对汤大掌柜行礼:“既然话都说完了,东西也都吃过了,那我就告辞,只是汤伯伯,您可要记得这一句,贪心不足,自害自身。”
说完翠柳转身:“告辞!”
汤大掌柜站在那里,看着翠柳扬长而去,而汤大郎已经对汤大掌柜道:“爹爹,原先不是说好的,您说上几句软话,我再用儿时的话,来打动他,这事儿,只怕就能揭过去了,您为什么突然就这样?”
汤大掌柜觉得一口浊气堵在心口:“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吗?他是有恃无恐,想要我们汤家的命。”
汤家的命是什么?汤大郎自然知道,那就是家中的那些钱财,那些让人享受的东西,可是就凭翠柳?
汤大郎摇头:“江翠能是个病秧子,方才他进来时候,我看他身形比原先还要单薄,说话的时候也一副中气不足的样子,爹爹,这样的人,只怕用不了多久就死了,不是什么心腹大患。”
“你也知道他是病秧子,但他为何拖着病体还来我汤家?你别忘了,江翠柳被休,气的病倒了,江翠能最疼这个妹子,他来,只怕是为了让他妹子过的好,儿啊,你要小心,不要只把江翠能,当做个病秧子来看。”
汤大郎急忙恭敬应是,还打算去扶汤大掌柜歇息,汤大掌柜摆手:“你叫下人们来,你赶紧去对江翠能说上几句软话。”
汤大郎领命,这就匆匆出去,汤大掌柜看着儿子的背影,当初是不是不该下手太狠?可是那是什么样的诱惑,是江家近百年的积累,是能让人瞬间富贵的财富。我们辛苦一辈子是为的什么,不就为的儿女?汤大哥,江翠能终究是守不住家业的,与其让别人拿走这些钱财,为什么不是我们拿走?这些产业里面,有不少是我们辛辛苦苦挣下的。
“我们得的,不过是一年三四百两银子的报酬。”汤大掌柜默默地念了这一句话,见过大钱的人,对这三四百两银子,又怎会放在眼中?汤大掌柜用手捂住脸,就等死后去和江老爷忏悔,现在,为了自己的儿子,也要让江翠能,死!
汤大掌柜放开手的时候,面上神色闪动,已经做了决定,为了银子,没了良心又有什么关系呢?
翠柳从厅里走出,汤家的管家急忙迎上去:“江大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小的……”
“我带来的人呢,我要走了!”翠柳淡淡地说着,管家愣了下,但很快就点头:“您在这稍,不,小的这就着人去请。”
翠柳回头看了眼汤家的厅,也不想走进去,只是站在那里等刘嬷嬷,汤大郎已经从厅内脚步匆匆地走出来:“江大爷,这事儿,您瞧,都是家父关心则乱,并不是对你有什么训斥。”
“关心则乱?汤大爷,有这样的关心则乱吗?”翠柳冷笑着,汤大郎迟疑了,这时候刘嬷嬷嘴上油光光地从一边匆匆地跑过来,看见翠柳就行礼:“大爷,您这就走了,这不是,还要,还要……”
“把你的嘴擦干净,我们这就回去,汤大爷,下回再见,就是生意场上无交情了。”翠柳丢下这句话,就往外走去。
刘嬷嬷还有些舍不得汤家方才招待的好饭菜,但翠柳要走,她也只能跟着走,边走还边回头,艳羡地瞧着。
“瞧够了吗?这大房子,方才招待你的,也是好饭好菜。”翠柳并没回头,只冷冷地说着,刘嬷嬷急忙伸手擦了擦嘴,有些讨好地说:“大爷,我这不是,不是……”
“刘嬷嬷!”翠柳转过身,刘嬷嬷差点撞到翠柳身上,只能停下脚步:“大爷有什么吩咐!”
“你觉得现在的日子苦,那你就走,我们江家,不留心不甘情不愿的人。”翠柳只说了这句,就往外继续走去。
“大爷,大爷,您误会了,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就是……”刘嬷嬷追着翠柳在那喊,翠柳的脚步加快,一点都不打算理刘嬷嬷。
刘嬷嬷见翠柳不肯理自己,站在那都快哭出来:“再说了,我是小姐的陪房,您,您不能赶我走。”
“你也晓得,你是妹妹的陪房?”翠柳心中好笑,停在那瞧着刘嬷嬷:“那你可对妹妹忠心?”
这,刘嬷嬷迟疑了,翠柳举步就要往前走,刘嬷嬷急忙跟上去:“大爷,大爷,我忠心,我一定忠心,只是,只是,我总想着吃口好的!”
第十七章
翠能向来是个温和宽厚的性子,因此刘嬷嬷觉得,自己只要说的可怜些,再可怜些,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但说完这些话,刘嬷嬷久久没有等到翠柳说话,刘嬷嬷不由抬头,有些惊讶地看向翠柳,而刘嬷嬷心中还在嘀咕,这会儿的翠能,怎么和原先有些不一样了?
翠柳站在那里看着刘嬷嬷,对自己的奶娘,翠柳自觉也很清楚明白,但是现在,翠柳觉得,是不是在从什么时候起,自己这个奶娘,已经悄悄变了呢?
“吃口好的,吃口好的,刘嬷嬷,我从不知道,我江家克扣了你的吃喝。”刘嬷嬷等了许久,终于等到翠柳说话,刘嬷嬷心中一喜,面上神色就变的有些哀怨:“大爷,大爷,确实没有克扣了我们的吃穿,可是我,可是我,”
刘嬷嬷的声音渐渐低了,因为她看到翠柳沉下了脸,这个大爷,确实和原先不一样了。刘嬷嬷还想为自己说些什么,就见翠柳往前面走去,刘嬷嬷急忙跟在翠柳身后:“大爷,您也晓得,我是跟着小姐在王家的,我是小姐的陪房,王家上下的人也是敬着我的,我这吃穿,本就没有受过什么苦,就是这回,这回,我也一时糊涂,汤大叔说,想让我把家中的事儿告诉他,我想着,别人也就罢了,汤大叔那是谁啊,那是对老爷忠心耿耿的人,告诉他,指不定就能帮着家里,我也就是为家中好,这才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了汤大叔。”
原来如此,果真如此,翠柳心中已经积了一团火,但是这团火也不好发出来,见翠柳不说话,刘嬷嬷急忙又说:“大爷,大爷,我晓得,您定是和汤大叔吵架了,可是这汤大叔呢,他也,他……”
“刘嬷嬷,以后你只要记住一句,那就是我们江家,和汤家,是不共戴天之仇。”不共戴天?这个词吓了刘嬷嬷一跳,怎么就成不共戴天了?刘嬷嬷小心翼翼地问翠柳:“大爷,是不是,方才在里面,他们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了?”
不中听的话,翠柳冷笑,人家可不会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人家只想把江家连根拔起,从此后这城内,再也没有江家。翠柳突然想起自己的婆家,于是翠柳顺口问道:“你既然常在这市面上走,王家要续娶的人,是谁?”
这怎么就问到王家要续娶的人了?刘嬷嬷十分惊讶,但还是老实回答:“这都闹了快一个月了,拿了无数的帖子去,毕竟呢,这是休了前头的,比不得去做填房!”说着刘嬷嬷不由捂一下嘴,翠柳已经柔声道:“你说,继续说,我没有放在心上。”
刘嬷嬷告一声罪,这才继续道:“闹了这些时候,又要挑家世还要挑相貌,听说,似乎定的是城东的一户人家。”
城东的?翠柳仿佛想起了什么:“你记得汤家的女儿嫁的是谁家吗?”
“大爷您不是向来不去管这些事吗?”刘嬷嬷这下奇怪了,翠柳已经笑着说:“我原先呢,是不问这些俗事,但是这会儿,我要出来做生意,这些俗事,自然也要管一管。”知道这城内,谁家和谁家结了亲,谁家和谁家密切,谁家和谁家能说得上话。早先翠能是不在乎这些的,但翠柳在王家做了这几年的掌家人,自然晓得这看起来琐碎的俗事,背后蕴含着什么。可惜啊,可惜啊,翠能身子骨不好,李氏一心扑在如何照顾翠能上面,这些事情,李氏当初定然也不十分仔细地去想。
“汤家的女儿,嫁的是……”刘嬷嬷突然哎呀叫了一声:“这要算起来,这王家新定的,不就是汤家女儿的小姑子吗?”
果真如此,这会儿翠柳心中已经不再是冷笑了,而是冰冷,在江家生意坏了的这个过程里面,王家,扮演了什么角色,难道说,仅仅只是站着不动没有伸出援手吗?谁知道他们家有没有也从中分一杯羹?若是如此,也就怪不得王太太如此急切地想要休掉自己了。
不过这一切都还是猜想,在没有得到证据之前,翠柳不会说出口。
而刘嬷嬷只是打量着翠柳,翠柳挑下眉:“你看我做什么?”
“大爷和原先不一样了,似乎,对生意,确实是很感兴趣。”刘嬷嬷想来想去,只想到这句,翠柳又笑了,是啊,早先的翠能,依仗的是父亲留下的这些人,可是谁又能想到,父亲留下的这些人,并不是什么好帮手,而是一群狼,一群啃食了江家的狼。
“妹妹被休,都被气病了,那我这个做哥哥的,总要撑起这个家,不然传出去,别人只会笑话我们江家无能。”翠柳只说了这么一句,刘嬷嬷又想感慨几句,见已经来到门前,刘嬷嬷不敢再多说一句,只是推开门恭敬地请翠柳进去。
翠柳进了大门,在那坐立难安的李氏急忙快步走出去,而翠能也想听听妹妹去了汤家说了些什么,但碍于外面还有翠柳,翠能只能急的在屋内转圈圈而没有走出去。
“夫君,你回来了。”李氏先看了眼翠柳,见翠柳和方才走出去时候是一样的,这心这才放下,哑着嗓子说了这一句,翠柳也晓得李氏这句,八成是说给自己哥哥听的,略点了点头就对李氏道:“我去给娘请安。”
江太太早就想出门看翠柳,但是碍于礼仪,只能坐在那等,嫣儿乖乖地坐在江太太身边,江太太想扯出个笑来安抚嫣儿,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就见门帘一掀,翠柳走进来,嫣儿急忙叫了声舅舅,翠柳伸手按住嫣儿肩膀让她坐下来,这才对江太太行礼:“娘,我回来了。”
“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江太太虽晓得翠柳这样装扮出去以后是常事,但还是难以抑制住喉咙的嘶哑,翠柳也明白江太太为何如此,当着嫣儿的面自然不好劝说江太太,只能对嫣儿笑着道:“瞧瞧你外祖母,这会儿了,怎么就这样。”
“婆在担心舅舅。”嫣儿一双酷似翠柳的眼睛眨了眨,不假思索地说,翠柳多想抱住女儿,但什么都不能做,只对嫣儿道:“那嫣儿就要跟着婆,舅舅去换换衣衫。”
嫣儿乖巧地:“舅舅慢走。”等翠柳走出去了,嫣儿这才走到江太太身边:“婆,有我呢,您不要担心。”
江太太一把把嫣儿搂在怀中,十分心疼地说:“我的嫣儿啊,你啊,什么都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