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儿自然不能说不好,江太太又长长叹息,李氏已经对江太太笑着道:“婆婆,大爷已经出去了,这一次,大爷定能说服汤伯伯的。”
江太太一言不发,只是把嫣儿从李氏怀中接过来,紧紧搂住,如果,翠柳有什么三长两短,可怜的就是嫣儿了。但这句话江太太不能说出口,说出了口,就像自己有什么不对。
翠柳已经快要走到汤家,刘嬷嬷不时回头看着翠柳,眉头微皱。翠柳在刘嬷嬷再次回头时候,压低了声音,努力模仿翠能的声音:“嬷嬷今儿是怎么了,为何一直瞧着我?”
“我,奴婢就是,就是……”翠柳刚走出来的时候,刘嬷嬷只是晃眼一看,没认出翠柳和翠能的区别,可是这会儿走的久了,刘嬷嬷就发现翠能和平常似乎有些不同,但这真要说出来,似乎也很荒唐,于是刘嬷嬷结结巴巴的。
翠柳了然一笑:“嬷嬷,不光是今日,以后啊,我和原先也不同了,我病好了,也就容不得有人继续欺负江家,欺负妹妹。”
这,大爷病好了?刘嬷嬷想问又不敢问出来,眼见汤家已经到了,刘嬷嬷急忙上前扣门。翠柳并没有把刘嬷嬷放在心上,而是看向四周。
汤大掌柜还在江家的时候,翠柳就知道他跟着自己父亲多年,早不是当年的小伙计,不管是吃的住的还是穿的,都很富裕。
翠柳早听说汤家的宅子虽然没有江家的宅子大,但更为精致,特别是园中风景,堪称一绝。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虽然这宅子看起来只有三进,但是宅子前面种的花草,树木,都很繁茂,隐约还能看到一棵杏树从墙头伸出。这门前的下人,看起来也是衣着济楚。
翠柳还在欣赏,门就已经打开,汤大掌柜带着儿子从里面走出来,看见翠柳就满面春风地上前行礼:“能官多年不见。”
汤大掌柜在江家多年,两家早就是通家之好,翠柳小时候,和汤家的儿女也是在一起玩耍过的,汤大掌柜把自己当做翠柳兄妹的父执辈也是平常事。
翠柳急忙还礼:“汤伯伯说笑了,我多年抱病,本该来给汤伯伯问安才是。”汤大掌柜依旧笑容满面地扶起翠柳,接着就指着自己儿子:“这是犬子,你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的。”
“我还记得汤大哥!”翠柳也笑如春风地看着汤大郎,汤大郎比翠能要大一岁,八岁起就入学堂读书,现在听说他是汤大掌柜的左右手,是城内出名的能干人。
翠柳和汤大掌柜说话时候,汤大郎一直瞧着翠柳,这会儿见翠柳对自己行礼,汤大郎急忙还礼下去:“江大爷着实太客气了。”
这称呼就分出了亲疏,翠柳的眼神闪了闪,就当没听到汤大郎的称呼,也没有说要改个称呼。而翠柳的神情,让汤大掌柜和汤大郎交换了个眼神,但很快汤大郎就对翠柳道:“快请进快请进。”
三人推让说笑着,也就走进汤家,这里面的风景果真比外面的更好,眼前花木更为繁茂,还能看到花开。这个季节还有花开,足可见汤家为了这个园子,下了许多工夫。
翠柳一路赏玩着,没有说话,汤大掌柜父子虽然很客气,但因为不知道翠柳的来意,因此也没说话,就这样到了厅上,下人送了茶上来。汤大郎亲自接茶端给翠柳,汤大掌柜这才开口:“能官今儿来,是有什么事儿?”
“不过是特地来请教的!”翠柳接过茶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这是江老爷还在世的时候最爱喝的茶,翠柳不由想起自己父亲,若他还在,知道这一切,又该是多么伤痛。
随即翠柳就收拾好了心情,对汤大掌柜含笑说。
请教二字一说出口,汤大掌柜的神色就变了变,接着汤大掌柜笑着道:“可是想要去做生意?”
“汤伯伯您是晓得的,我原先一来是病着,二来呢,也不瞒汤伯伯,家里也没本钱。前儿我那兄弟去朱家闹了一场,闹回来了些银子,我想着,我们做生意的人家,没有白白地把银子放在家中霉坏了的道理,所以就想去做生意。只是我初学生意,许多事情都不懂,所以才来请教汤伯伯。”
翠柳一口气说完,这才喝了一口茶,茶的味道很好,但翠柳却从茶中,喝出一点苦涩来,想来这苦涩,是从心中来的。
汤大掌柜听完翠柳的话,眼一直在翠柳脸上没有停,翠柳自然晓得汤大掌柜在想什么,却故意问到:“伯伯是怎么了?难道说许多年不见,连我长什么样子都忘了?”
“我记得,你的娘,最心疼你们兄妹!”汤大掌柜缓缓说出这么一句,翠柳笑了:“是啊,我娘最心疼我们兄妹,结果呢,汤伯伯也晓得,我妹妹被夫家休了,合城的人都晓得我妹妹被夫家休了,没脸见人,气病了,这会儿还在家里躺着。我娘本就操心我,这会儿又添了一个,我想着,不管怎样,我也是这家里的男人,因此咬牙挣扎着,也要把生意做起来。”
“做生意,是有风险的!”汤大掌柜又是这样一句,翠柳已经笑了:“是啊,富贵险中求,汤伯伯,当初您跟着我父亲,也是走了许多地方,怎么今儿就突然害怕了起来?”
翠柳这句话中,带有挑衅,汤大掌柜抬眼,眼神也变的凛冽,翠柳知道,这做生意,是要过关的,一关关地过,而汤大掌柜才是自己要过的第一关,要汤大掌柜相信自己真的是翠能,要汤大掌柜相信,自己真的能做生意。
如此,才能让他们的本来面目露出来。
“能官,我托大说一句!”汤大掌柜觉得自己这句话,可能无意中透露了什么,急忙掩饰地说了这么一句,接着汤大掌柜才道:“做生意,亏本还是小事,这路上不太平,还有丢了命的。”
“说到劫道的,汤伯伯大概不晓得,今儿一大早我就接到一封信。是我三弟来的!”翠柳说话时候一直观察着汤大掌柜的神色,果真看见汤大掌柜神色变化,翠柳心中暗恨,但还是继续说下去:“三弟在信中说,昨日走到离城三十里地的地方,就遇到了劫道的,还要把三弟扔进河中,亏的遇到了人,三弟还说,这一回,竟是把他胆吓破了,以后就不来了。”
“那,报官了吗?”汤大掌柜别的不问,偏偏就问这一句,翠柳收起面上神色:“自然没有报官,毕竟贼人都跑远了,只是三弟说,此事似乎还有蹊跷,毕竟本城官员,这些年治下不错,为何青天白日竟然跑出这么一群劫道的?”
翠柳晓得,汤大掌柜也晓得,这是翠柳真正想要说的话,汤大掌柜开始收拾起心中对翠柳的轻视之心,不能再把她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久病在床的废人了。
汤大郎心中也同样这样想,他从小和翠柳他们一起玩耍,是记得翠能幼时,是个聪明孩子,这样的人,如果身子好了,那他想要做什么,会不会危及自家?汤大郎想起自己父亲做过的那些事,想要提醒但又不知道怎么提醒,只能笑着说:“大爷,厨下已经备好了饭,不如我们先用饭,边吃边聊?”
看来,这汤大郎对汤大掌柜做的事情,也是十分清楚的。翠柳在心中下着判断,只微微点头:“也好,我们也好仔细聊一聊!”
第十六章
汤大郎唤来管家,不消一会儿,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肴,汤大掌柜这才站起身:“能官儿,请!”
“汤伯伯请!”翠柳仔细瞧着汤大掌柜的做派,见他这样不由肚内暗笑一声,却也站起身含笑说着,谁知这汤大掌柜就真的径自在首座坐下,并不再谦让一下。
翠柳的眉头微微一皱,汤大郎已经上前打圆场:“江大爷,虽说是些粗茶淡饭,这些饭菜,却是你昔日爱吃的。”
翠柳等坐下了往桌上一瞧,见果真都是翠能素日爱吃的,翠柳这才对汤大郎微微点头:“有心了!”汤大郎也没入席,只在一边站着,替汤大掌柜和翠柳二人布菜。十分殷勤。
看来他们父子是想合伙唱戏,翠柳心中想着,也就没有拒绝汤大郎的殷勤,和汤大掌柜吃喝起来。
“你我两家,向来交情很好,能官儿,我今儿啊,也就托大和你说上几句。”果真酒过三巡,汤大掌柜这才开口对翠柳说,翠柳并没放下手中筷子,只轻声道:“汤伯伯是有什么教诲呢?”
从翠柳进了汤家,汤大掌柜就想摸清翠柳的底细,可是连续几次,都碰了不软不硬的钉子,汤大掌柜倒有些拿不准了,这回借着酒上了脸,那自然还是要摆出长辈的架子,好教训翠柳几句,既然翠柳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汤大掌柜也就长叹了一声,连口中的称呼都换了:“贤侄,你父亲去世之后,我总想着,他是个好人。”
“家父在日,也曾说过,汤伯伯是个可以托付的人!”听汤大掌柜提起父亲,翠柳心中还是有些酸涩,但这时候也不是酸涩时候,翠柳急忙掩饰住心中难过,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所以,你家能帮的,我都会帮,原本呢,你们家这个样子,你就算不说,我也该主动上门去,只是总有那么几样不好说出口的事,所以我也就在家等着,你今儿来,我很欢喜!”汤大掌柜瞟一眼翠柳,见翠柳垂首恭听,也就继续往下说。
翠柳手中的筷子并没放下,只是瞧着汤大掌柜:“那这会儿,汤伯伯想和我说的,是什么?”
“贤侄,这做生意,你也是经过的,那是你想的那样轻松,听我一句,你还是回家去,用那些银子置办田地,好好在家读书,等以后,读书成名了,岂不更好,至于老朱那边,他昨儿来,和我说了许久的话,我也没什么好话回他,只说,若不是逼急了,你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这事儿,可一不可再,以后啊,你就安心读书。”
翠柳这才伸筷子夹了块鱼肉进口中,细细嚼了咽下,对汤大掌柜笑着道:“汤伯伯是把我,当做鱼肉了?”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汤大掌柜没想到翠柳会直接变脸,愣了下就呵斥道。翠柳放下筷子,从盘中拿起下人放在那的热手巾,缓缓地用手巾擦着手,每一根手指都细细地擦过,没有放过一根。
等擦完了手,翠柳这才看向汤大掌柜:“汤伯伯,你和朱大叔到底做了什么事,你以为我是真的全然不知吗?我来,不过是想着,那些过往的事情都算了,毕竟朱大叔已经没了脸了,我真心诚意地和汤伯伯请教怎么做生意,谁知汤伯伯却把我当三岁小孩一样糊弄,汤伯伯,你生意场上做老了的人,说出的话,你觉得,我会信吗?”
说完翠柳把手巾丢在桌上:“汤伯伯,杀人这种事情,总是要杀死了人才好说的,没有杀死,那就等着吧。”
“你在威胁我?”汤大掌柜站起身,汤大郎急忙对汤大掌柜道:“父亲,父亲,您先坐下,也许大爷说的,并不是威胁的话。”
“我有没有威胁汤伯伯,汤大爷,你最清楚不过,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也晓得我的性子,若不是被人欺的连饭都吃不上,那我为何要来你家?”翠柳冷冷地说着,汤大郎看着翠柳眼中闪过的寒意,不知道怎么,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