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疏阅也被她夸张的动静吓了一跳,一手扶着她的胳膊一手轻轻拍着背帮她顺气,感叹:

“你也不用反应这么大吧,Metro是好项目但是目前市场上还是有其他替代方案考虑的,这个不行我们可以考虑……”

乐清上顺好气立刻抬手制止了他的言论,她今天戴了扩瞳的海蓝色美瞳,此刻微微仰头盯着韩疏阅,映着宴会厅巨大的水晶灯群更显得眼神明亮,并且过分灼热。

“别管Metro了!我要听前男友这个,你火速、马上、必须给我说说!”

韩疏阅拿她没办法,只能抓着她激动得快要挥起来的手臂提出要求:

“那我们现在走,这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待了。”

乐清上立刻从精致的晚宴包里掏出手机给表姐发了条信息,谎称自己突然来大姨妈把裙子弄脏了,不太舒服就先回去了,发完就拉着韩疏阅直奔停车场。

韩疏阅看她穿着十几厘米的细高跟,一个小事情还在跟自己抱怨走两步就脚痛,现在竟然提着裙摆小跑了起来,让他简直要开始怀疑想要听八卦的女人是不是无所不能的。

坐上车后韩疏阅主动提出去喝两杯,于是他们直接把车开到了乐清上常去的那件酒吧门口。酒吧的老板是乐清上的熟人,见乐清上来了还以为她要像往常一样下负一层蹦迪,但看穿着如果下underground又显得太过正式,今天还领着一个穿着正装的男士,于是不见外地调侃:“怎么,你俩来我这吃烛光晚餐啊?”

乐清上也乐意接他的茬,点点头按了上行的电梯,吩咐道:

“准备点吃的,再开瓶我之前存在你这儿的滴金,送到三楼来。”

老板听完不由地又多看了她身后面无表情的韩疏阅一眼,了然于胸地点点头。

洋房街的三层玻璃露台里有绝对恰当的氛围,露台面积很大但桌子不多,保证了宾客们低声交谈的私密性。

醒好的滴金贵腐和配套的高脚杯上的很快,服务生还端了一盘刚出炉的佐餐黄油面包片,放下托盘道了声剩下的食物后厨还在做,有其他需求可以响铃叫他后便立刻消失了。

韩疏阅只在之前和某些一线家居杂志的主编谈合作时来过这样的高端餐酒吧,这还是第一次不带着任何KPI压力坐在这里。露台里点了能让人神经放松的蓝风铃香薰,他往沙发椅里靠了靠刚准备松弛一下紧绷了好几个小时的身体,就看见乐清上正拿着酒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他不禁失笑,撑着脑袋老神在在和她对视了一会儿,反客为主问:

“你为什么和乐江羽关系一般,堂姐弟如果不在一起长大应该只是会单纯地不熟悉吧?”

乐清上也靠着椅背往下滑了一点,啜着酒液撇嘴:

“我看不惯他的做派罢了。小时候虽然不常见面但我俩关系还挺好的,他记事起一直喜欢留长发穿女孩儿衣服,但是上小学之后他家里又看不惯他总是只和女孩儿玩,就不给他买裙子也不教他梳头发了。但是他会每年寒暑假见到我偷偷找我要衣服穿,也一直倔着不肯剪头发,我看他披头散发地玩起来不太方便就教他扎辫子,还给他绑过丸子头!后来他高中毕业去了巴黎念预科,我在纽约读大一的时候去巴黎玩约他出来吃饭,发现他把长发剪了留寸头,还开始穿很普通的男装。当时还以为他只是喜好变了,结果发现这丫直接皈依者狂热了。

乐清上越想越无语,把玻璃杯啪一声搁在桌上,双臂抱胸继续回忆。

“我那会儿在学校里偷偷转了专业,我爸还不知道呢,吃饭的时候跟他说了一嘴,结果他个二五仔隔天就捅给家里的长辈了。我爸特地打了个飞的去巴黎抓我!他小时候和家里闹矛盾都是我来帮他抗的,长大之后却突然和老头子们统一战线出卖我,小白眼狼!我后来找他质问他还觉得告密是理所应当的,说我念设计是眼高手低,成不了气候。虽然后来又找我道歉了,但是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渐渐地就不和他联系了。”

“但是你不还是念了设计吗?”

“那还不是因为我在家和我爸据理力争赢来的。”

韩疏阅好奇:“你怎么抗争的?”

“我,绝食……”乐清上老脸一红,有些臊得慌。

这下两个人一起低低笑了起来,乐清上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韩疏阅却一直停不下来,眼角似乎都被逗得湿润了一些,然后被他轻巧地用指尖拂掉了。

他好不容易笑完喝了一口酒恢复神色,表情恢复平淡,语气带着强烈的释怀意味对乐清上说自己的故事可能不如你期待的那样有趣,实在是一段很无聊的回忆。

他和陈徵重逢于2017年的9月。

那一年大学即将毕业的韩疏阅在林市没有固定的住房,也或许是出于其他原因,总之他在校招中选择了海市的公司,进入了一家知名的互联网大厂工作。

父母在海市留给他住的房子面积不大但靠近市中心,公司却在临海的开发区,为了省租房的费用他每天的通勤时间高达3小时。早出晚归又薪资低廉的日子过了3个月后,韩疏阅终于转正了。

李一鑫同年考上了海大的研究生,自从来报道后还没有和韩疏阅见过面。那天周五韩疏阅下班比较早,为了庆祝自己转正,便叫了李一鑫说是请他吃饭。他们约饭的火锅店在海大附近,晚上七八点店里人满为患,基本上都是些年轻的学生。他俩点了两扎啤酒坐在那儿吃得热火朝天,中途他被辣得受不了去小料台拿了一罐香油,回来的时候发现李一鑫正在讲电话。

“嗯,我这会儿……额,就是……在外面吃火锅呢,和一个朋友,要不等下回学校了再联系你。”

韩疏阅看他辣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又心想那头应该是他的哪个同学,便没什么顾忌地问:

“你要香油吗?我去帮你拿一罐。”

火锅店里很吵,但韩疏阅的声音还是顺着电波飘进了陈徵的耳朵里。陈徵很难用语言形容那一刻他大脑受到的冲击,人类对一部分声音的记忆会形成普鲁斯特效应,对于电话那头传来的微弱的,遥远的,他阔别了7年的嗓音,短短12个字竟然能让他四肢不自觉战栗,鸡皮疙瘩起了满身,手指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几乎要将手机捏变形。

“你在和谁吃火锅?韩疏阅吗?”

实验室的同学隔着走廊窗户都被他罕见的大嗓门吓了一跳,要不是知道陈徵单身光听这句话还以为他在捉奸。

“不是,唉就一个我们班的普通同学,你听错了。”

火锅店门口有迎宾的服务生,每次客人进门都会齐声喊一句:“欢迎光临一品鲜火锅!”

陈徵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店名,不再和李一鑫掰扯,径直挂掉了电话往校门口飞奔而去。

李一鑫还以为蒙混过关了,便没和韩疏阅提。但仅仅5分钟后陈徵就出现在了韩疏阅面前,他干净的蓝色衬衫在9月的夜风中竟然沾染上了汗渍,清爽的短发发梢也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为了方便陈徵在跑来的路上摘掉了眼镜,此刻那双阔别7年的瞳仁死死盯着韩疏阅,即便隔着火锅的氤氲的热气也让韩疏阅产生了一种几乎要被吃掉的错觉。

韩疏阅愣愣看着他,发现他和四年前光荣榜上照片里的少年又有些不一样了,更加成熟、高大与挺拔,原本清秀的五官变得锐利,直直看向自己的时候压迫感非常强。

这一刻他宛如感受到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般绝望,却也夹杂着一分如释重负。

“韩疏阅。”他听见陈徵叫自己的名字,“你消失了好久。”

韩疏阅保持仰着脸的姿势努力对他讨好地笑了笑,希望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又很故意地对分别这件事避而不谈,只是说:

“陈徵,好久不见。”

李一鑫看着气氛好像有点不太对劲,隔壁桌已经有人疑惑地看过来了,窃窃私语问着那俩帅哥该不会要打起来吧。于是赶紧插话进来,问陈徵吃饭了没,没吃的话和他们一起吃点吧,又拉着陈徵坐自己旁边,让服务员加一副碗筷,再加两份肉和菜。

韩疏阅一直接受着桌对面陈徵的审视,有些坐立不安,甚至想买单先走人了,但这样未免太不礼貌,便还是硬着头皮坐在那里,只时不时给自己灌一口酒。

这酒度数很低,怎么都喝不醉,他在陈徵的目光里越喝越清醒。李一鑫刚刚想说话来着,被陈徵一个眼刀制止了,现在只能做一个无情的吃饭机器,把刚刚加的肉一扫而空。

最后还是韩疏阅顶不住压力,礼貌回应陈徵的眼神,像普通老同学般寒暄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