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海大物理系读研吗?好厉害啊。”

陈徵蹙眉又歪了歪头,并不回答,只是反问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物理系?而我连你在哪里读的大学都不清楚。”

韩疏阅哈哈干笑了两声,说自己路过林市一中时在光荣榜上看见的,又说自己高考考得很普通,自然没什么消息。

陈徵眉毛蹙得更深,甚至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追问他:

“你回过林市?”

问完又转头看了几乎要把头埋进饭碗里的李一鑫一眼,眼里的寒光连韩疏阅都察觉到了。

韩疏阅觉得自己和李一鑫像两个坐在审讯室手足无措的犯人,陈徵警官动一下手指他俩都要开始打抖,他不自觉地并拢膝盖,汗湿的掌心在牛仔裤上擦了擦,乖乖回答:

“我在林市读的大学。”

看见韩疏阅紧张的样子陈徵一边怒火还在顶上一边又非常没有原则地觉得很可爱,刚才只顾着生气,还没好好看一下韩疏阅如今的样子。他变化不太大,像是少年版的等比放大,柔顺的头发耷在额头,露出的眉毛在男生里面算细的,长而上挑的眼尾很秀气,刚吃了火锅唇色红艳更显得皮肤白皙,整张脸只有陈徵的巴掌大小,是对于成年人来说是有点男生女相的样貌。

陈徵也见过一次韩疏阅的母亲,不得不承认他和她妈妈长得有七八分相似,唯一的不同是尹女士不说话的时候都非常强势、不怒自威,但韩疏阅面无表情时看起来非常冷漠、难以靠近。

陈徵认为道尹女士或许表里如一的强势干练,韩疏阅却和冷漠毫不相干,少年时期的他聪慧、温柔,偶尔表现出来的慵懒或是敏感只会让他的样子更加灵动可爱,像一只脾气很好的猫。现在的气质也没多少变化,只是可能更加沉静了些。

“那现在呢,是临时来海市还是别的什么?”

“我在这边工作,就临海开发区那边。今天转正了,所以约了李一鑫吃饭,没想到会遇到你,好巧。”

陈徵听完这才第一次动了筷子,从锅里捞出一块山药吃了,可能觉得有点辣又喝了一大口水,韩疏阅看见他润泽的嘴唇一开一合地说不巧,我刚才在电话里听见你的声音才过来的。

于是韩疏阅顺着陈徵的话夸他记性好,又被瞪了一眼。

那天的晚饭陈徵全程没吃几口,倒是李一鑫撑得直打嗝,韩疏阅提议说散了,编了个拙劣的借口说怕自己待会儿赶不上地铁。其实当时才9点钟,不过陈徵没拆穿他,看他要去前台买单轻轻拉住他的手肘说自己已经买过了,直接走吧。

温热的掌心隔着一层单薄的卫衣贴在韩疏阅的皮肤上,几乎让他感受到了一层电流闪过的痛与麻。他强迫自己忽略这样完全算不上逾越但非常影响他的肢体接触,讷讷问:

“你什么时候买的?说好的今天我请李一鑫吃饭的。”

陈徵只是笑笑,手指微微使了点力把他往外拉,回答说是刚才去续水的时候,又说下次吧,下次换你请。

两个人你来我往,反倒是李一鑫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三人走到小吃街的尽头就该分开了,李一鑫在陈徵来之后就没说过几句话,韩疏阅有点想知道为什么但深感此刻不是良机,准备回家了在手机上仔细问问。这会儿临近校门口,李一鑫朝韩疏阅挥了挥手,说下次再约就准备走,却看见陈徵和韩疏阅一起站在原地没动。

李一鑫有点疑惑,问陈徵:“你不回学校吗?刚才不是还找我要高老师让我给你带的资料,去我寝室拿吧。”

陈徵双手插在裤兜里,与韩疏阅之间的距离不过半臂,夜里起了一阵风,将他原本宽松的衬衫吹得贴在身上,显出宽阔平直的肩背线条。他看起来心情很好,笑着答:

“我吃多了,消消食,明天再找你拿。”

李一鑫嘀咕着你压根什么也没吃啊竟然吃多了,但也没多想,点点头道了句“好”转身自己回了。

他一走陈徵就侧过身来对韩疏阅说,“走吧,我送你去地铁站,这边的路不太好找,晚上路灯也不亮。”

韩疏阅盛情难却只能点头,和他肩并肩地往地铁站走。

他们暌违7年,少年时期真正待在一起的时间其实也不过9个月,分开的这些年正是一个人飞速生长的青年时代,原本经历相差很远的两个人此刻却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久违的默契。

前几分钟他们没有聊天,却一点都不觉得尴尬,这让韩疏阅想起初三那年他们一起走过近50次的,那条从实验班教学楼通往垃圾站的路。

街边的法桐突然落下一片枯黄的叶子,陈徵看着枯叶在夜风中飞旋,打破了沉默:“海大路边的落叶都是不扫的,说起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一起去倒过很久的垃圾?”

韩疏阅猛然侧头去看他,现在陈徵已经比韩疏阅要高了,又因为挨得近,所以他不得不微微抬头,在与陈徵的目光撞在一起后又不自然地移开,鞋底踩上陈徵刚才发现的叶片,回答:

“当然记得。”

在高中时期很长的一段日子里,在他清晨日复一日围着操场跑圈的日子里,他都会仔细回忆一些和陈徵在一起的情节。因为痛苦的时间实在漫长,而遇见陈徵后的记忆又稍显短暂,他只能反复地、一次又一次地将那些日子细嚼慢咽来慰藉自己。

所以怎么可能不记得呢,他甚至憎恶过无法梦到陈徵的梦境。

“其实我不是在读研。”陈徵又说,回答刚才在火锅店里韩疏阅寒暄的第一个问题,“之前因为出国比赛认识了一个很有名的华裔教授,去年他回国后留在海大做博导,就推荐我直博了,如果顺利的话5年之内就能毕业。”

韩疏阅嘴长成一个O型很认真地“哇”了一声,心里是很替他高兴的,忍不住夸奖:

“你从小就聪明,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干科研的料。”

陈徵又不置可否地笑,抬手摸了摸他头顶柔软的发丝,温柔地斥他:

“你最好是什么都知道。”

第7章

乐清上见过两次韩疏阅的男朋友,都是挺久以前了。

韩疏阅自从入职Silverlamp后就买了车,一直是自己开车上下班,那段时间车出了点问题返厂去修了才会打车通勤。正巧碰上公司正要准备第一次夏季系列发布会,韩疏阅每天都跟着市场营销部加班到8、9点,连带着时间自由的乐清上也不好意思提前溜号。

有天大家打卡下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外面下着瓢泼大雨,下楼的电梯里乐清上想起来韩疏阅最近没车开,问他:“要不要送你回去?这个点不太好打车。”

韩疏阅非常有打工仔的自觉,能占到老板便宜当然绝不手软,欣然应允说太不好意思,那就麻烦乐总了。乐清上笑他假,手里转着挂着毛绒玩偶的保时捷车钥匙和他踏进地下车库,一眼就看到了正对着电梯的车位上停了一辆平时没在楼里见过的特斯拉。车本身颜色低调款式普通不该引起乐清上的注意,但车门边站着一个穿着宽大白T运动裤、身高腿长的大帅哥一下就勾住了她的视线。

帅哥戴了副无框眼镜,刚好戳中了乐清上的癖好,她用手背拍拍韩疏阅的胳膊,低声说:

“12点方向,快看,好帅。”

乐清上会叫韩疏阅看帅哥并不奇怪,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她是韩疏阅的第一个主动出柜对象。当初韩疏阅从互联网大厂跳槽到乐清上的初创家居品牌公司时看重的是乐清上在业内的名气和人脉,当然还有比起大厂更快的晋升渠道,终轮面试的时候乐清上对他的工作能力倒是没有什么怀疑,就是看着他的履历沉默了很久,有些担忧地说:

“你是很优秀,但是之前的履历不管是实习还是上一份工作都是做交互平台的,从来没有接触过时尚或者是设计行业。我们这行的市场营销不仅需要专业素养,同时还是要具备基础的审美水平的。还有一个就是,我司的LGBT员工非常多,平时作风会比较自由,这点会让你感到不适吗?”

韩疏阅坐在她的办公室那把昂贵的Z-CHAIR喝了口水,非常自然地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