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1 / 1)

不思归 叶冰裳澹台烬 4915 字 4个月前

快到地牢的时候,她心中不禁有些忐忑,又隐隐有不好的预感。突然眼前一黑,身体软了下去,脑中只有一些微弱的意识,她想大声喊,嘴里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但那人横抱着她,似乎很照顾她的感受,一只手弯曲的手肘还垫在她的脖颈下,隐隐中似乎听到有人喊他殿下,是澹台明翰?

酒气混杂了一丝熟悉的清香,叶冰裳想不起来这熟悉的香味是谁身上的...那人脚下似生了风一般,轻功了得,叶冰裳在他怀里,也跟着飞了起来。待她再睁眼之时,寒光一闪,一面白刃架在她的脖颈上,叶冰裳从这面冰冷剔透的铁刃上看见了自己愣怔的表情,当然,也看到了他。

剑的那端,是萧凛从未有过的冰冷面容。

他眼中充血,质问她:“为什么?”

这一刻,宛如大梦初醒,她差些都要把这个人给忘了,天长地久,她总能忘记他的。

叶冰裳一双漆黑的眼眸望着他,像一滩波澜不惊又深不见底的死水。她笑着说:“本以为永生不会再见了。”

有些事情,光是想想都让她不寒而栗,譬如花灯节那晚,她在清袖坊看见虞卿,譬如今日,对感情淡漠却能表现得柔情似水的萧凛,把一面剑刃不偏不倚地架在她肩上,薄如蝉翼的皮肤下,血液凝聚在这一处,出现了一条红痕。

可是真等恐惧的事情一一发生之时,人啊,竟会有一种奇怪的麻痹感,甚至流不下一滴伤心泪。

她深深凝望着眼前这个白衣男子,真奇怪,明明做过至亲夫妻的,可是为何如此陌生?一直纠缠在心头的惶惑登时清晰明了,或许,她真的不爱萧凛了。

“对不起,萧凛,我骗了你。要如何对我都随你高兴……但看在我也不容易的份上,请你万万手下留情,留我一条性命。”

她没有躲,而是闭着眼睛,仰起脖子迎了上去,触碰到剑身的那一刻,她身体一颤,剑的寒气侵骨入髓。

这回,是真的不爱了。

瞪着她的眼睛渐渐熏出红色,她腰间那块白水玉,玲珑剔透,一层光晕如直视太阳般刺眼,萧凛心中冷笑,这可是她和澹台烬的定情信物啊……那一刻,他同样晃了晃身体,不动声色地将剑往外移了一寸,终是手腕控制不住地颤抖,哐当一声,寒剑和剑鞘一齐落了地......

叶冰裳睁开眼睛,低头时深深吐了一口气,看来萧凛没想拿她怎么样。她缓缓撑着手站了起来,对萧凛作了三拜,“多谢殿下不杀之恩。”

萧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高大的身材背对着城里的火光,把她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

什么意思?你明知道我不会拿你怎么样……想起今晚她对澹台烬那一副贤良淑德的温柔模样,萧凛紧紧锁着眉,抿着唇,伸手扯下那块别在她腰间的水玉,狠狠地砸在地上,半块水玉四分五裂。

叶冰裳愣在原地,今晚他一直潜伏在宫里?只见萧凛猛地上前要搭住了她的双肩,她后退一步,被她巧妙地避开,萧凛的手就这样僵直在空中。不知道要说什么,他真的好恨她,想要质问她,想要折磨她,可他连剑刃都不舍得碰到她分毫,最后只能握拳落下,口中始终只有一句为什么...声音越来越显出脱力的疲软。

你为什么总敢这么对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不就是仗着我对你好,舍不得伤害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能不计前嫌地对你好…这就是你心中凉薄的丈夫,若我真如你心里想得那般无情无义,叶冰裳,你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就像那日将她的画像抱在怀中,他梗咽着同她道歉,分明心里想的是自己对不起她,可说出来的却是不小心把她的画像弄皱了,如今也是这样,她漠然疏离的态度明明让他很害怕,可脱口而出的话却是:“叶冰裳,你欠我的,一辈子还不清......”

前两天,跟一个朋友讨论了一个问题,他说站在一个没看过原著的读者角度,如果叶冰裳就因为梦境而憎恶澹台的话,和原先因为幻境对叶冰裳有间隙人,他认为是一样的。他说的很有道理,我也把这个观点以澹台烬的口吻说了出来,文中叶冰裳也被触动了,说到底,他们还是有些相似的……耐不住我们都站在了上帝视角去看这件事,这个视角,澹台烬就是不可原谅的。还有一点,他只是看不思归这篇文,对萧凛和叶冰裳的感情有些惋惜,觉得他们就像没有未来的感觉,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寒冷蔓延开来,其实我也觉得挺惋惜的,他们总在错过,萧凛从第一章到二十八章为止,他确实在改变,可是萧凛唉,你犯错了,你不够忠贞,所以……也别怪我太狠??

我熬夜写的,写完精神有点不太对劲,本来这章想填坑的,但是我低估了自己话痨程度,甚至还挖了更多的坑……以后不定期更新,呜呜呜燕子已经不闲了??

不思归30

我有存货,回忆杀,小虐怡情??

她从小刻苦努力,饱读诗书,甚至广积善缘,为的就是有一天爬到最高最安全的位置。她承认,一开始她真的只是为了活着,终于在十五岁及笄那年,叶冰裳第一次见到了萧凛。

三年前的那个冬天,冷风呼啸,整片大地银装素裹,沉浸在漫天白雪中。叶冰裳从雪地里站起身,抖落衣襟和袖口上的一层厚雪,小慧的腿已经跪得发麻,站起来时两腿不停地晃动,她红着眼睛看自家小姐,已是不见满头青丝,在雪地里白了头。

“小姐,还好吗?”

“嗯。”她轻声回应,几乎不可闻。

说话时上下牙齿在不停地打着细小的颤,一张小脸冻得通红,修长如玉的双手长了脓疮,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雪地里站了起来,和小慧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走回屋里。叶夕雾和丫鬟春桃笑嘻嘻地从暖阁里走出来,红衣少女撑着一把小红伞在雪地里蹦蹦跳跳地往大厅跑去,少女眉目明艳,带着不可一世的嚣张,春桃在后面追着喊,“小姐,你慢点!病还未好呢!”

刚刚罚跪回来的叶冰裳路过长廊,听见两个婢子在说着话,一个道:“我说三小姐今日怎如此高兴,原来是六殿下替九公主赔罪来了。”另一个婢子小声问:“赔罪?赔什么罪?”“你还不知道吧,九公主昨日让随从扮作六殿下来整蛊三小姐,骗三小姐说六殿下在慎刑司处理公务,三小姐就在慎刑司大门前等,等到了天黑,大雪下了整整一天,三小姐也等了整整一天,依旧没等到六殿下,这不,一回府就病了。”

叶冰裳默默听着,想不到一向任性跋扈,心肠歹毒的三妹妹竟会如此爱慕六皇子,她曾经听到三妹妹和祖母一口一个夸六殿下真好看,六殿下是天下第一好,说自己只想嫁给他,祖母重重地呵斥了她,劝说她女子该矜持,不该说这样不成体统的话,叶夕雾满不在乎还理直气壮地反驳了祖母,“我要是不说出来,才会后悔呢!”说完,又低头缝一个藏青色的香囊。

她那时还未见过六皇子,只知道这是未来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男子,自然......也是她最好的选择之一。叶冰裳也跟着走到了大厅东南角的窗子下,身后是一株老梅树,红梅迎着风雪傲然开放,她衣衫单薄,站在窗下瑟瑟发颤。

透过一层层屏风纱帐,叶冰裳望见了传闻中的六皇子,背影长身玉立,宽肩窄腰。他只对屏风后的叶夕雾说了一句赔礼的话便转身要走,转身过来的那一刻,叶冰裳看清了他的脸,是个眸如寒星的玉冠男子,眉眼脱俗,说是惊为天人也不为过,她不禁多看了两眼。

窗子一角的曲折梅枝吸引了萧凛的目光,窗外大雪纷飞,红梅花点缀枝头,那窗下露出一张干净青涩的脸。

对视的那一刻,叶冰裳吓了一跳,微微张了张口,忙瞥开了目光,转身快步走进漫天大雪中,身影迷失在大雾里,也迷失在萧凛如寒星的眼眸中。多年后,叶冰裳忆起这个大雪下的对视,仿佛整个身体都撞进了满天星海,但她自问那天却并未对十七岁风华正茂的萧凛动心,只是冥冥之中有一种宿命感缠绕心头,直觉告诉她,或许他们之间会有一段很短的故事,仅此而已。

萧凛那天之前未曾见过叶冰裳,也只是微微一愣,遂即也便淡忘了。他近日还有粮饷的事情要调查,转身便要走,屏风后的叶夕雾急地不行,也不梳妆了,连忙冲出来,拦着他:“萧凛,你等等!”

声音透过大厅,传到叶冰裳的耳中,她顿了顿脚步,心想原来他叫萧凛......三妹妹桀骜大胆,竟敢私下里直呼皇子的姓名,这份胆量是叶冰裳羡慕不来的。屋中红衣少女小脸瘦削,眼睛圆圆的,眸中带着幼猫般的湿漉漉的光泽,专注地看着他,“你等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她抬起手,期盼笑着说,“给。”叶冰裳好奇她会给萧凛什么东西,但又不敢走回去看,只好站在原地继续听着屋里的声音。

屋中萧凛低眸一看,是一个藏青色的香囊,上面绣着几支挺拔的翠竹,竹叶栩栩如生,少女开口道:“前几日殿下生辰,爹说殿下并未操办,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萧凛闻言默了默,他的生辰...并非没有操办,只是没有邀请叶家三小姐而已...叶将军和叶家祖母为了哄她,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看着眼前少女的眼睛,萧凛说:“香囊是私物,三小姐还是赠与日后的夫君吧。”

“你不会娶我吗?”叶冰裳听见少女喊,“你为什么不娶我?娶了我,等于有了兵权!即便这样,也不行吗?”叶冰裳在屋外摇摇头笑了笑,这个三妹妹果然蠢钝如猪,真以为兵权是叶家的吗?谁是将军,谁握兵权,不过是君王的一句话罢了。

渐渐地,屋里的两个人吵了起来,萧凛冷着脸道:“不行。”少女的声音愈发大了起来,咬牙蛮横道:“你说不行就不行,你等着吧萧凛,我明日就去求皇上赐婚。”萧凛也恼了,怒道:“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萧凛不说话了,连着四周的空气都静默了下来,叶冰裳不禁打了个寒战,好冷......低头一看脚上的鞋袜都湿了,她感到厌烦,不打算再听二人的吵闹,正抬脚要走时,屋里传来花瓶碎裂的声音,把叶冰裳吓了一跳,婢女们也尖声叫了起来,只听萧凛冷声道:“你若不介意大婚之后,犹如此花瓶,大可试试。”

屋中少女看着一地碎裂的花瓶瓷片,伤心地说:“你就......这么讨厌我?”

“非常讨厌,叶三小姐,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屋外的叶冰裳愣了愣,说句实话,她对萧凛的第一印象其实并不好,他好似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周身弥漫着一股清心寡欲,生人勿近的气息,她甚至有些怕这个人......萧凛阔步踏出将军府大厅的门,屋外满地清白,他转头看了眼那棵老梅树,枝干依旧苍劲有力,红梅花枝的尽头处,黑瓦灰墙,一袭轻纱白衣的裙摆从墙边掠过,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那一年,他们都还小,都不知道命运会摇摇晃晃地把他们带到何方。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一个多月,三妹妹偶尔心情不佳就来找她麻烦,她也依旧过得惨淡。萧凛确实是最佳的选择,但那天之后她始终没能再见到他,更别提能和他说上话,她手握着护心鳞,坐在床榻上静静地想,其实吏部尚书家的小儿子也不错,文人出生,一表人才,每逢施粥时节,无论刮风下雨,无论炎炎夏日还是凛冽寒冬,他还都要陪着她一起,也是个心地良善之人。萧凛实在离她太遥远,况且他是嫡皇子出生,身份尊贵,叶冰裳苦笑着摇摇头,告诉自己,还是别痴心妄想了。

正当她准备放弃之时,护心鳞发出微弱的光芒,画面里是萧凛,他有危险?叶冰裳一骨碌坐了起来,天还黑着,她一个弱女子手提一盏琉璃盏提灯,按照护心鳞的指示走进了深山,“叶冰裳,赌这一次,就这一次!若实在不行,就不要了。”深山之下是一片雾蒙蒙的山崖,呼呼吹着凌冽的寒风,山崖处垂落着一条藤蔓,一只绣花鞋挂在了山崖边斜飞而出的树枝上,树藤上还有血痕,叶冰裳身体冷地颤抖了起来,提着灯照近一看,那鞋果然是叶夕雾的......莫非是死了?她为了萧凛还真是豁得出去,死了倒也好了,叶冰裳心中想,自己没这个胆量,也不至于为萧凛如此冒险。

山崖下大雾弥漫,如此的大雪天气,萧凛若是摔下山崖,躺在悬崖下没人帮他,怕是根本撑不过三天,叶冰裳叹了一口气,带着歉意站在冷风中,默默道:“对不起萧凛,你我只有一面之缘,我实在不想为你冒险,对不住了,冰裳会日日为你祷告,愿你来生能长命百岁,平安顺遂。”

但护心鳞似乎比她还要执着,此刻发着更加耀眼的光芒,指引她往侧后方一直走,路途遥远,叶冰裳几经波折,多次想要放弃...生死有命,她何苦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如此执着?护心鳞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越来越亮,一直到叶冰裳走到一个大下坡,她小心翼翼地走,护心鳞比她还要急切,指引着她一路往前走,她安慰道:“你莫急...莫急,我若是摔了,别说萧凛,自己怕都没命活了...”十五岁的小姑娘很天真,也很是惜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