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不思归 叶冰裳澹台烬 2449 字 4个月前

看着远方云雾缭绕,许多牛羊散布在远处的山包上,星星点点,透过迷蒙的雾气,她仿佛看见了那条来时的路。

也是一个无光的暗夜,那时正值冬季,野兽冬眠,但草原的狼群还在冰天雪地中流浪,令人生怖、令人生畏。叶冰裳一人坐在马车内,前面开路的是士兵的马车,暗夜里狼嚎声此起彼伏。

叶冰裳所坐的那辆马车用的是京都产的马,平日里只用作行人赶路,没有打过战,扎过营,因此天性对狼嚎畏惧。

马车越行越急,士兵在后面点着火把呼叫,叶冰裳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颠出来了,怕不是命里该有此劫,那个山崖没要了她的命,失控的马车反倒来索命了。

她在马车内剧烈咳嗽,甚至咳出了几滴血,正在她放弃挣扎之时,马车渐行平稳,忽听得马上一清亮的声音驭停了受惊的马,此人正是楼丹枫,那年他只有十二岁,这才是他们的初见,后来宴席之上都是后话。

马车又行了一阵才停了下来,士兵赶忙行来,叶冰裳在马车内用手帕抹去了嘴角和手上的血迹,缓缓下了马车,只见几名士兵中间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白净少年,眉目英挺,一身厚重的戎装,手持弓箭,满头都梳着辫子。

少年端视了一阵,开口问道:“你便是京都来的妹妹?叫什么来着?”

叶冰裳刚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脸上尽显惨白,贺州冬天的风刮着她的脸蛋生疼,她边打寒噤边说道:“我叫叶冰裳,刚才谢谢你。”

他豪爽地挥挥手:“小事一桩,走,我们这就回去。”

寒冬凛冽,那片原野慢慢褪色,叶冰裳从回忆中抽身,站在这广阔的冰天雪地中,她迷惘,悲观,不知所措。

沧洲城内又过了半月余,下属终于把信送到贺州,这就赶了回来,萧凛忙问道:“她怎么样?可有信件托你带来?”

下属不敢欺瞒萧凛,只能实话实说:“禀殿下,属下此去并未看见侧妃娘娘。”

“什么?”萧凛站起身,脸色都被吓得白了。

“殿下别急,容属下喝口水,慢慢道来。”还从未见殿下如此沉不住气过,他喝了一口水,顺了顺气,便道:

“属下到了贺州地界便找到王城里的人说要见侧妃娘娘,有您的信件要交到她手中,属下等了许久,后来宫人出来禀报,说侧妃染了风寒,此刻已无大碍,正在静养,只是不能见风,她拿了侧妃贴身的玉佩来,我看这的确是侧妃的信物,便把信交予了她。”

萧凛听后沉默不语,良久才问:“那她可有什么信件托你带来?”

下属回道:“信件倒是没有,不过侧妃说让您照顾好身体。”

萧凛沉思良久,抬眸看他,眼色深沉,下属被他看得发冷,静默的空气被萧凛的声音打破。

“没了?”

“没了。”

萧凛心中空荡荡的,半月来的期待好似化作了帐外的冷风,原来,她竟一点没将我放在心上。

他又去了叶冰裳走前住的营帐,如他内心那般,孤寂空荡,她带走了所有能带的,一点念想都没给他留下。

刚刚成婚那年,他常年忙于朝廷中事,回府的时间并不多,叶冰裳一人在府里,总是做些女工,或是写些诗词打发日子。

那天萧凛回府,陪叶冰裳用了饭,晚上沐浴后,他在床上搂着叶冰裳,怀中人风情万种,她总是能轻易地满足他的情欲。

叶冰裳突然想起了什么,从他怀里爬了起来,去外间拿了件衣物,是她做了好久的一件单衣。

她起身的那一刻,萧凛一怔,怕她摔着,在身后叫她:“你慢点。”叶冰裳依赖他,而他也似乎很享受这种依赖。

“殿下站起来试试,看看合不合适?”萧凛任由着她忙活了好一阵。

她自顾自地碎碎念,“袖子短了。”一会又道:“腰怎么大了?”湿温的吐息磨得人耳热。

萧凛垂眸看着她,把衣物放在一边,将叶冰裳抱到了怀里,“你做的都好,不用改了。”

叶冰裳听了他的话心里也是极暖的,她那时还坚信自己选对了人,改变了命运给她安排的结局。

她将衣物拿了出去,嘴上还说着:“那不成,殿下穿着不舒服。”

回眸一笑,明媚灿烂。

可这笑容转瞬即逝,好似不想笑给他看。

再也不想笑给他看。

雪已经不再下,春天也来了,雪水带着眷恋渗入大地,青嫩的草尖冒了出来,一簇簇连在一起,好像大地上的一切都在恢复生机。

可萧凛还是没能等来她的一封信。

不思归4

夜静沉沉的,叶冰裳从外公的房间出来,白毛风刮起地上的枯枝叶,她抬头看看夜空,又是一个无星之夜。

今天大夫的表情尤为凝重,外公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若非这次回来一趟,怕是连外公的最后一面都难见。她听阿枫说,上一个冬季,寒潮侵袭,城外不知饿死了多少人,若今年也是如此,不知道城门边又要有多少冻死骨。

回房的时候,侍女兰心来告诉她,宣王那边派了人来送信,问她是否一见。叶冰裳不知道萧凛此时还来找她做什么,便冷声道:“不见了,让他回吧。”

“他说宣王有信件要交到您手上。”

叶冰裳想起护心鳞还在他那,或许他是派人送了过来,便给了兰心一块随身的玉佩当作信物,把信件拿回来。

兰心是丹枫亲自给她挑的,心细如发,处处周到,多日的相处,兰心看得出,叶冰裳是一等一的好脾气,不管下人犯了什么错,她从不大声苛责,说话也是温声细语,与草原上的女子大是不同,她十分喜欢这个京都来的姑娘。

虽然叶冰裳话不多,但从来不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便是街中乞讨之人,她都是以礼相待,兰心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叫宣王的不是什么好人。

信件拿回来以后,叶冰裳拆开将护心鳞拿出,收在身上,剩下的信她不想读,便丢进了火盆,没再看一眼。

写满萧凛隽秀字体的纸,在炭火盆里泛黄,然后一点一点与炭的颜色融为一体,最后消失在火盆内,飞出了几缕轻飘飘的灰。

“姑娘就不看一眼么?”叶冰裳到贺州以后,丹枫没有同旁人说她的身份,因而这里的人大多有礼地称她一声“姑娘”,兰心见那封信就这么被燃尽,心里莫名地感到有些可惜。

叶冰裳叹道:“左不过是些你好我也好的话,既然都好,又有何可说的。”

他若真的这般念着我,又怎会抛下我去救三妹妹。

那一刻地顿悟,像一把刀刻进心肺,是一道永远都无法被抚平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