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此情景,不难想象当林赢住在这里时,这怪东西是如何夜夜凝聚成形爬到林赢的床上四处摸索的……
屋灵摸来摸去时,云清云真一直躲着它,屋灵什么都没摸着,竟如委屈的孩童般咧嘴发出哭腔,可它脸上没嘴,只有一个代替嘴的黑洞,那黑洞被它扩得极大,早已不是人张嘴能张出的大小,倒是能吞下一个人头。
屋灵哭嚎着,摒弃了双腿走路的姿态,四肢并用爬去隔壁屋,似是非要找到林赢不可。
瘆人的哀哭隔着墙板闷闷地传来,云真语气生硬道:“它入魔了。”
云清看出屋灵不是对手,就是一剑的事儿,一剑不行就两剑,便不急着动手,追着云真问:“屋灵不是镇宅保平安的吗,这么看来林赢他爸天天赢钱肯定是它的功劳,保佑得好好的怎么就入魔了,你说那林赢是不是得罪它了?”
云真不知是想起什么,脸色很不好看,含糊着挤出两个字:“或许。”
云清嘀嘀咕咕琢磨着:“但一个人怎么得罪一座房子?林赢要卖房?还是屋里着过火?”
这时,已将整座老宅搜罗过一遍的屋灵哭啸着冲回林赢卧室,它的模样比刚开始显形时更加扭曲恐怖,除了一张轮廓分明的人脸外已经没人形了。
云清用剑柄戳戳它:“喂。”
屋灵不理他,爬到床头柜去拉抽屉。
云清知心哥哥状:“有什么想不开的,聊聊?”
云真:“……”
屋灵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相框,用不成样子的双手捧着,相框中是穿着高中校服的林赢,五官秀气,神色飞扬,笑得很灿烂。
屋灵裂开脸上的黑洞,探出一条乌黑的长舌,在相框上狠狠舔了一记。
云清见状,没忍住爆了句粗口,云真猜测成真,艰涩地咽着唾沫,攥着剑柄的手紧了又紧。
那屋灵不哭了,眉眼间还透出几分陶醉,仿佛捧着一壶琼浆玉液,它用舌头将相片中的林赢一遍遍舔过,沥青般的唾液从舌尖滴下,砸在地上,形成一小滩黑色的粘液,而那粘液很快就被地板吸收了它就是这老宅,这老宅中的一石一木,也都是它。
“它这……”看屋灵这举动,明显是痴恋林赢而不得,而且因爱生怨,从好好的守护灵变成了邪魔,脑子怕是也不太好了。云清绕屋灵走了一圈细细确认,嘴角抽搐:“它是男的吧?”
云真喉咙发干,一颗心忽悠悠地悬起来,轻声道:“是。”
云清前几年就开了天眼,妖魔鬼怪天天见,但同性恋他没见过,比鬼还新鲜。他打了个冷颤,从屋灵身边嗖地蹿到云真背后寻求庇护,道:“男的喜欢男的?要了命了!”
云真悬起的心一沉,声音发飘:“……怎么了?”
“我鸡皮疙瘩都起一身了!”云清在胳膊上狂搓,“你受得了?那正好你上,要超度还是弄死你看着来吧。”
他向来行事随心,也懒得评判别人,可钢铁直男看见这一幕时生理上的反感无法遏制。
云真机械地回头,甫一瞟到云清写满抗拒的脸,那双眼睛就被火烫了一般飞快转回来。他的脸烧得通红,不是因为情动,而是因为羞愧,他觉得自己是个下作的贼,这也就罢了,他还披着一件正人君子的外衣,蒙骗着不知情的云清。
小师弟对男男之事如此抗拒,即便有朝一日向他坦承心际,他大约也只是厌恶罢了。
在此之前,云真存过一丝幻想。
万一云清能理解自己,万一自己的爱慕不是卑劣龌龊的,万一云清也对他有那么一丁点……
果真不会有,还避之不及。
云真死死攥紧剑柄,手背青筋暴凸。
“啊,我知道了,”云清皱眉道,“他喜欢林赢,看人家要结婚,就把人家困在屋里不让出去,但它又不想让林赢死,所以一看他要自杀就把他放出去了……这就讲得通了。”云清说着,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对那团焦黑道,“你喜欢他就算了,但把人家关起来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不叫喜欢,这叫有病。”
云清说的是这个险些害死人的屋灵,可云真听着,却觉得字字句句都刺着自己的心。
“师弟,”云真生怕云清再说出什么让自己难受的话,涩声道,“你出去等。”
云清乐得离远些,拎着剑跑了,剑柄上挂的玉牌碰着剑鞘,泠泠作响。
他早已习惯云真的寡言,加上光线暗看不清脸色,便没觉出云真有什么不对,只抱剑倚门等着。没多一会儿,云真走出来,高挑身影背着光,看不见脸。
“完事了?”云清探头往里看,屋灵已不见踪影。
云真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疲惫至极。
第73章 番外之【师哥饶命(七)】
这只屋灵形容可怖、举止疯癫, 还险些害出人命……可云真觉得它的种种不堪中有一点东西唤起了自己微弱的共鸣,不忍让它魂飞魄散。
他净化了屋灵的邪气, 使它脱出痴妄恢复清明。可净化是暂时的,只要求而不得的苦楚还在,屋灵再次入魔恐怕只是时间问题。于是, 云真只好将它封印在林赢卧室的墙中, 以他的灵力强度这一封就是七八十年,等屋灵从混沌中醒来, 林赢大约已不在世了。
被封印的过程中,屋灵一直死死抱着林赢的照片,它的身体被法阵迫着渐渐没入墙中, 一双手还拼命往前伸着,舍不得放开那相框。最后, 随着铛的一声响, 相框在墙上轻轻一磕, 掉在地上。
相框玻璃被捏碎了, 左右各一个凹陷的指印, 云真抽出相片, 踌躇片刻, 又翻出一张镇魔符, 把符纸贴在相片上比了比。
符纸比相片大一圈, 能盖住。
……
“把它打散了?”云清探头往屋里看,扫到墙上的镇魔符,了然, “喔,封进墙里了。”
云真沉声道:“让他别碰符。”
云清先嗯了一声,见云真神色出奇的严肃,又补充道:“放心,借他个胆他也不敢乱碰,我看他都未必敢再踏进这个家门。”
云真嘴唇微微一抿:“……那也好。”
当晚,云真主动提出睡一楼,让云清自己在二楼林赢的卧室睡。翌日,天刚蒙蒙亮两人便起身回观,一夜不见,云真待人比平时又冷淡了几分,在身边砌了圈冰墙似的,本来就少得可怜的表情和言语愈发少得令人发指。
云清起初以为是自己哪惹他生气了,追着云真师哥师哥地叫,嬉皮笑脸哄着劝着,使尽浑身解数逗他说话,可热脸贴了一路的冷屁股,云真仍对他不理不睬,云清也就懒得自讨没趣了平时他若做错事惹云真发火,云真都会直言不讳,从不生闷气,所以他只当是师哥大姨夫来了心情不好,由着他自闭。
结果云真这一自闭就闭了个大的。
事情解决的一周后,云清揣着塞满大钞的信封兴冲冲地去给师哥分这次驱邪的劳务费,到了云真住的弟子房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不仅没人,连那张永远摆满工具材料零碎部件的桌子都清理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