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僵住,无语。霍去病却高兴得很,兀自滔滔不绝道,“舅舅家的葡萄藤最幸福了!天天让舅舅照顾着,我早就说嘛,我宁愿做葡萄藤来着。嘿嘿,嘿嘿。”
“有外人在,就不说出来了,舅舅知道就好啊。”
他还想继续说着,突然发现卫青一直没说话,身子却颤得厉害,直往下滑似的。一时着了慌,一把把卫青拦腰揽着,慌忙问到,“舅舅!舅舅!怎么了??”
“没,没什么。”卫青勉强回到,额上却眼见着渗出汗来。
“舅舅!!你别吓我啊!哪,哪不舒服??”霍去病越发慌起来,干脆把卫青整个抱着,让卫青头靠在自己肩上,慌慌张张的便要起身吼个太医过来。
“不用了,不用了。”卫青忙出声阻止,一面挣着推开他的手,“我没事。”
“明明有事啊!”霍去病仍是急得头冒大汗。
“说了没事了。”卫青语意坚决,身体却似乎颤得不那么厉害了。
霍去病看卫青似乎真的有所缓和,将信将疑,又想到卫青左臂的伤怕是极不想叫太医来发现,急急的想了想,“那就先回家吧,回家看看,要没事的话就好好休息休息。”
卫青微微点点头。
“舅舅,有什么事你可千万别瞒我。”马车上,霍去病忧心冲冲的开口道。刚才那一下突然发作,直把他吓出一声冷汗来,也不管刘彻脸色不好看,匆匆便和卫青一起退了席。虽然现在卫青看起来神色平稳,似乎没什么大碍了,可他稍微静下来一想,却越发觉得疑窦丛生,后怕之极,背上凉飕飕的全是凉气,也不知该干什么好,只反反复复盯着卫青瞧着。
“我说了没事了,你还担心什么。”卫青看着霍去病仍是拧在一起的长眉,倒是有些心疼起来。
“你当然是说没事,可突然间那么难受,总有原因吧?以后,以后怎么办?”霍去病哪里放得下心,只紧紧抓着卫青,生怕一松手卫青又会出什么状况似的。
“是真的没事了,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事的。”卫青无奈道。
霍去病却倔强的越发把他死死抓着,棱角分明的一张脸皱得简直要哭起来似的,“我以后再也不气你了,就算你真把我扫地出门也,也行!”他咬牙说到,忽然间又放软声音,“舅舅你别瞒着我别有事就是了。”
卫青只觉心头陡然一暖,看着霍去病委屈慌张的神色,下意识的便把手伸出去轻轻拍拍那饱满的脸颊,“傻小子,说了没事了,还不相信,难不成还希望我有事吗?”
霍去病抬眼瞧着他,默然不出声,纯黑透亮的瞳子里,却还是一点惊悸后怕,遣散不去似的。卫青只觉心里一牵动,也不管后果什么的了,低声道,“刚才听你葡萄长葡萄短的,其实极想笑来着,只是想着宴会上那么多人,似乎不太好似的,便压了下去,哪知会突然那么难受。”
嗯???!!!
霍去病傻傻的捞下卫青的手抓着,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僵硬的看着卫青。后者却有点不好的预感似的,忙把手抽出来,往后挪了挪。
霍去病还是僵硬的沉默着,马车里的空气却好象微微有些变了。
卫青暗暗想着要不要跳下车走回去算了。反正,似乎也不算太远。只是还没来得及动一下,陡然发现霍去病似乎反应过来,惊天动地的喊了声“舅舅!!!”接着便迅雷般的直朝他扑过来。
其实单论一对一的话,卫青本倒不会那么快被制住的。只是马车狭小,他又原有些理亏似的,哪里招架得住,三两下退着退着,便被霍去病扑了个正着。那小子本就是个得了颜色便想开染坊的主,现在占了点理,自是越发气焰高涨得理不饶人了。眼下他被制得牢牢的,满心发苦看着上方神采绚烂又诡异的外甥贼亮着眼睛把脸凑过来,一面感觉到周身把他箍得死死的饱满的温热,一面却莫名其妙想到方才露台上那剑作龙吟的冷傲少年,一时心里竟也微微乱了。
☆、第 10 章
脸上竟似有些发热似的,卫青不觉心中一惊。霍去病不偏不倚把他扑了个满怀,身体贴合,气息鼓荡,分明是说不出的暧昧姿势。若是在以往,他或许还可一笑了之,只当外甥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可如今看霍去病眼神,满目熠熠,灼灼其华,急促呼吸散发的热气张牙舞爪的俯冲过来,这可是无心嬉闹么?
空气浓稠得漾起了火花似的,脸上却更加发热了。不知为何,这些天来的许多片段竟随着逐渐加速的呼吸与心跳一起喷涌上来。霍去病异常明亮的眼睛,毫无防备笑起来的样子,又或者是流光飞舞弹剑当歌中的华丽轻狂,一时间竟似闪回出一种火树银花般的绚烂来。
他像是因此而出了神,浑似忘了逼得愈来愈近的热息,直到车厢陡然一声震动,这才蓦的回过神来。一抬眼,便看见霍去病的脸凑得近在咫尺,也不知是不是太近的缘故,竟也看不清那表情,只觉看到一片光焰绚烂的热切,热得融融绵绵,又有一种醉了似的醇然。
“大将军,霍将军幕府到了。”外面车夫恭恭敬敬称到。
他心里越发一震,轰轰隆隆的响开去。心急之下手下用力也大了,一震手臂把霍去病弹开坐起来。霍去病这一回倒是没什么准备了,只愣愣的看着他,好象还没回过神来似的。
狭小空间里,气氛一时尴尬得倒像凝滞了似的,他想开口说去病你别胡闹了,内里辗转半天,口干舌燥之下,最后却只低低道,“下车吧,你到家了。”
“那不是我家。”霍去病回过神来,低声抱怨道,“又大又冷清,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忽而又拉长了声音,带着些央求语气,“我能不回去住吗?”
卫青一眼看过去,见霍去病表情委屈又失落,心里倒是软了大半。他这些年在外面呆得长,说是答应二姐照顾外甥,其实能顾着家里的时间也有限得很。很早以前他从外面回来时,便常常是小家伙枯坐在大门口好几个时辰,远远的听到马车声便会晃着圆滚滚的胳膊连滚带爬的朝他冲过来。那孩子虽然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冷冰冰不搭理人的样子,其实大约也是极怕冷清的吧。
“你啊,真要惹陛下生气才好么?”心里虽然是那样想着,嘴上却不能由着他任性,也只能硬下声音来薄责着。
霍去病嘟起嘴来把目光往下一搁,闷闷的也不说话。车厢里一时又静下来,隐约只听到外面和缓的晚风声息。隔了会,他又忍不住把头抬起来,见对面的人也像出了神似的默然着,索性放任目光,贪婪而专著的盯上去。
黯黯的一点光打在那张线条温和的脸上,由此可以看到舅舅的眉略略皱起来一些,干净脸色却绝无仅有的残留着淡淡的一点点微红。虽然无损于其一贯的沉稳温和,但他便是这样看着,却觉得心里又微微骚动起来,仿似春天里欢快的风吹过原野一般,婆娑起伏。
他忍不住顺着那股油然的愿望倾前身去,颇有些任性的伸开手把卫青的肩一把箍起来,把头蹭过去紧紧贴着。感觉到舅舅略微僵了僵,却还是静下来任他靠着,他一时便也觉得微甜的安心下来,只把脸埋在那柔软的颈窝间,感觉着那里温热的脉动。
从小便是这样的,贴着舅舅,便觉得安心。像是出于潜伏在血液中的天性一般,年复一年越发的迷恋上那种金戈铁甲,调度若定背后,温和而沉静的包容。他长得越大,闯过的世界越远,甚至远到冰天雪地的翰海,那种迷恋反而越顽固的沉到深处去。像是烙了印,却又时刻沸腾着,分明鼓荡得躁动不安,可又常会尝到一点静邃的或是欢快的甜,渐渐的又安下心来。
像是过了许久似的,连风也停了。卫青被紧紧拥着,一面心中难以形容的微微乱着,一面却又有些哭笑不得,最后也只能腾出手来从后面拍拍外甥的头,稳下声音道,“好了好了,很晚了。你那里不热闹的话,以后多来陪我就是。”
霍去病却没接话,还是固执的贴着他。他本是畏寒,体温也比一般人低,这时便可分明的感觉到外甥高热的体温,天然又热切的传递过来。又过了一会,却突然听到低低声音在耳畔道,“舅舅…”
“我会慢慢等…”
他一愣,还没来得及仔细体会这话的意思,肩颈间的围绕却突然松了开去,热度消失,他抬眼来,却只见霍去病冲他粲然一笑,转身推开车门,竟就这样下车去了。
车门发出轻微声响被重新关上,车轮转动,又慢慢朝前驶去。卫青一个人坐着,只觉方才被勉强压下去的心乱此时却在寂静中随着霍去病的话一起,更喧嚣的涌上来。
而马车外,夜风真的停了,星斗的光直直的泻下来。霍去病立在府门口一直看着马车远去消失在夜色中,这才转身往门里走。才走了没几步,府里的管家急匆匆的赶步过来,一到跟前就慌里慌张的出声喊起来。
“大将军!”
“有事吗?”他不耐问到。还没回味完呢,竟然来打搅他。
管家立时感觉得到周围气流的变化,不觉微微颤了颤,背上冷汗跟着渗下来。
“你说不说?”霍去病越发不耐起来,语气也随之降至冰冷。
“这…”管家越发觉得心里发毛,舌头打结半天,才勉强道,“府里,府里有个丫头病了。”
“病了请大夫。这种事你也敢来问我!”霍去病不打算再理他,一阵风似的往前走。
“不是,这”管家越发急的冒汗,弓着身子一溜的跟上去,“是,是,是害喜了。”
“那就找到那人给嫁了。”霍去病脚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