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博坐在出租车的后排，街道两边的梧桐树枝繁叶茂，盛夏的阳光从树叶间射进来，在柏油路上留下一排光点。南方城市种法国梧桐树最多，夏天遮阳，冬天梧桐树叶子干黄，脚一踩，咔嚓，碎了。有个人，专门喜欢踩这种枯黄干脆的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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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博撒谎了，他很少撒谎，可这件事他一直在撒谎，胡说八道许多年。他不是不喜欢女生，也不是不喜欢男生，他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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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岁，王一博刚做助理机师的那年，同组有个空姐，比王一博大两岁，也固执地表白过，细节记不清了，大概是和Joey差不多的固执。王一博觉得刚才Joey说的，应该就是这个人。那时候的王一博，还没学会说：“我不喜欢女生”。

那年也是个梧桐影深的炎热夏天。王一博站在梧桐树的阴影里，第一次拒绝空姐的表白。那天空姐约他喝咖啡，穿的牛仔短裤，腿长肤白，家境也不错，有小姐脾气。空姐说什么都不愿意相信，她主动表白会被王一博拒绝。“王一博，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总得跟我说个理由吧，之前培训你天天在宿舍，不可能谈恋爱啊！”“我暂时不打算谈恋爱。”“我们慢慢来也不行吗？”?

?年轻的男人不擅长处理这样的局面。那天之后，这位漂亮的空姐没再提喜欢王一博。单纯地经常出现，托了人调组，每周跟王一博飞好几天，就对王一博很好，工作层面的好，挑不出毛病。拖拖拉拉大半年，两人之间根本没发生，但当时的机组全以为他们在一块，是恋人。背后传得沸沸扬扬，管他们叫新飞航空的金童玉女。这件事到现在，公司还有人会八卦，都觉得那位空姐和王一博好过，包括今天听人传话的Joey。

之所以这么多人相信肯定是好过，绯闻能传到现在，因为大概快10年了，在飞机上发生过一件事。??

那天也是王一博第一次在飞机上看见肖战。

纯属意外，或者没那么纯属意外。

肖战大学毕业了，进入万豪酒店集团，新人出差坐经济舱，他在今天航班的气流播报时，听到了一句话，语速很快：“各位旅客，这是驾驶舱，飞机将遇到气流，请您返回座位，系好安全带，谢谢。”“Ladies and Gentlemen，this is cockpit speaking, we will meet turbulence, please return to your seat and fasten the seat belt, thanks. ”中文一遍，英文一遍，大概1分钟，加起来可能有50字。肖战听得手心、脚心发凉，凉地出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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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航线的气流很糟糕，一路上颠簸，会想吐。后舱开始有人态度恶劣，跟空姐闹事，吵的声音很大。有一位腿长肤白的空姐被旅客推了一下，咖啡洒在另一外旅客的衣服上，事态更糟糕了，发火的旅客又多了一个。

乘务长呼叫了机舱的便衣和驾驶舱。肩膀上一条杠的王一博和便衣一起过来后舱，他们把被骂得脸发白的空姐护在身后，跟旅客解释气流。王一博当时说：“气流对冲很快会过去，请大家稍安勿躁。”他还说：“如果在飞机上滋事，言语侮辱空姐，下飞机会被刑事拘留。”

肖战听完捂着嘴笑。

飞行员的态度时硬时软，话术都是公司培训过的，生气的乘客抓不到王一博的把柄。倒是那位腿长肤白的空姐，贴着王一博的背很近，原来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王一博来了，开始哭得梨花带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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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战跟大多数人一样，扭着头看热闹，别人都是看争执，他看飞行员的背，还看他的肩，还看他背后贴着一个女人。

最后冲突妥善解决了，气流也过了，肖战还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他都没听清后舱到底在吵什么，腹腔的呕吐感都缓解了。他也没看清那个哭得很动人的空姐，只有笔直的背，平角的肩，白色的短袖衬衫。

王一博回头打算回驾驶舱，他看到了肖战。

肖战扭着脖子，人趴在靠背上，这样的姿势应该不太舒服。受委屈的空姐今天也算因祸得福，她喜欢的飞行员帮忙解围，英雄救美，心里一暖，空姐就抓住了王一博的胳膊。王一博反应有点迟钝，他盯着肖战看，忘记要立刻收回胳膊。

那天飞机落地，王一博在驾驶舱坐了很久。航班的机长和副机长叫他一起走，王一博手里还拿着登机名单，登机之后他没仔细看，现在一行一行地看，翻了一页，在旅客名单里找到了肖战。肖战，47C，47C，肖战。?

空姐在敲驾驶舱的门，小车来了，机组一起下飞机。这位空姐打算今晚再次表明心意，她觉得今天是个不错的进展，也许能拿下喜欢的飞机师。王一博套上制服从机舱出来，旅客已经全部下机了，只剩一个人。

肖战跟空姐们说，他有重要的东西掉在地上，找不到了，需要一排一排地找。

驾驶舱的飞行员一起走出来，肖战从40排左右的位置直起腰，转身去拿了自己的行李，手里握着一把钥匙。旧黄铜色，磨损得很厉害，钥匙柄上串着一根牛皮绳。“找到了！滑到这里。”“找到就好，肖先生请您尽快下飞机，马上要开始清理和检查。”

肖战拖着行李箱，从后舱慢慢往舱门走，他盯着王一博，看他的眼睛。好像能穿过王一博的眼睛，看到今夜天上的星。

肖战越走越快，往王一博走。他恍惚了，觉得自己不是在机舱里，而是在穿过一栋旧楼的走廊，有好多个四方的房间，肖战一直往前走，进了最后那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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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博反应过来，肖战离他还有几米，好像就是朝他走过来，要跟他一起下飞机。一晚沉默的助理机师，突然拉住今天受了委屈的空姐，他握着她的手，问：“刚才没事吧？”

效果可想而知，机组炸得噼里啪啦。机组顾不上最后一个旅客，简直想拍手起哄，机长也是目光暧昧，金童玉女，乐见其成。看来传闻不假，只是王一博平时冷冷的，看不出来。

后来怎么样不言而喻，王一博牵着空姐的手，一起下了飞机。一路都牵着手，走在肖战前面。

王一博，那天做了几件平时不会做的事，不该做的事。出了机场，空姐问他：“今晚去哪，去你家吧，我家里有人。”

王一博在回头看，肖战拖着行李箱，站在8号出口的前面。肖战看了他这边一次，然后抬头看着天，黑漆漆的，原来没有星星。

王一博松开了空姐，告诉她，我晚上有事。聪明的女孩都明白不该操之过急，对于喜欢的人，要有耐心。空姐踮脚在王一博脸上亲了下，像学生情侣那样，然后拉着行李箱走了。走了几步空姐就回头，跟王一博比手势，打电话，晚上打电话。晚上没有打电话，后来都没有。王一博后来想出了理由，跟空姐说，他不喜欢女生，然后他第一次被女生骂，痛骂，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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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战还在8号出口站着，等空姐走了，又跟王一博对视。两个人都没讲话，王一博拉着机长箱往前走，慢慢走远了。肖战拉着行李箱，跟着往那个方向走，一前一后，一起走进登机楼的廊桥。肖战跟着王一博穿过停车场，走了几百米，可能有一千米，转弯，进到员工停车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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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战没进去停车场，他站在出口等，等了不到一分钟。他拖着箱子，独自顺着出口前面的马路，往黑夜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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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全黑了，肖战今天是从北京飞回上海，还是飞新飞航空的航班，从上班开始，肖战所有出差都是新飞航空，飞了几个月。今天的航班晚点了2小时，马上就到晚上12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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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班晚点加上严重气流，这对大多数乘飞机出行的旅客是糟糕的旅程，他们今晚回到家，会跟爱人抱怨新飞航空。但是肖战不这么觉得，他走在黑色的马路上，抬头看，天上的星星都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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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战走出了几百米，机场附近的柏油马路很宽，路灯特别高，头顶是高架桥，马路暗，肖战的影子拉得出奇长。两束黄色的光，从身后扫在肖战前面的柏油路面上。身后的马达轰了两声，没立刻冲上来，马达声变小了，汽油味在慢慢地跟着肖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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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博在身后离肖战20米的位置，他骑摩托车，跟着他，机长箱被固定在车后面，有一个改装的装置，刚好能卡住飞行员的箱子。??

肖战在黑马路的影子里，看到了身后的男人和他的摩托车。他就笑了，咧着嘴笑，笑得眼泪流在脸上。王一博从身后看，肖战的肩膀在发抖，腿好像也在抖，肖战在路灯下的影子，腿长起码有5-6米，裤子在夜风里晃悠。

王一博转了转油门，追上肖战，挨着他，用步行的速度骑摩托车。摩托车陪着步行的人。等肖战停了脚步，摩托车也停了。

肖战转过头，门牙咬着嘴唇，犟脾气和脸上的泪在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