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捧着,冰凉光滑的肌肤触到掌心,那么绵软无力,若不是依然在渗血,这冰冷的感觉似已往生……

再看那伤口,承泽不由倒吸了一口气!这么深!她怎么竟会不觉疼?握得那么紧,拼了全力,这分明……就是要以命换命……看着那血越加刺眼,却顾不得再多想,赶紧从怀中掏出随身的巾帕轻轻给她包扎,心却觉得依然不妥,这样的伤需得立刻敷药才是,不如再返回去一趟,顺带唤了福能儿来,这么想着,心思一恍,手劲没把握,床上的人竟是疼得“嗯”了一声,承泽心一惊,立刻丢开了手。

等了一会儿,床上又没了动静。他起身,见她依然闭着眼睛,眉却微微相蹙。俯身贴近再探那呼吸,已是沉中带浊,急缓不定。看来她已从昏迷中醒来,只是太累,太乏,不由得便入了睡梦,却又不安稳,眼帘与睫毛都微微在抖。承泽看她蜷缩在被中,像只病弱的小猫,却是如此浊重的呼吸,心又疑,多年习武,略懂医道,遂重拾了她的手,轻轻把着……

双寸趋浮,右关沉细,脉细无力,嫂嫂这脉显是身子虚弱又惊悸过度,此刻她虽睡着,实则那心依然悬着……承泽轻轻叹了口气,小心地将她的手臂放回被中。又在一旁候着她睡沉些,这才轻手轻脚地出了内室,匆匆离去。

趁着夜浓,府中沉寂,承泽又悄悄潜回自己房中,取了针包,又拿了药,想起那房中阴冷,觉得该取些碳,并手炉和脚炉,可又一想此时嫂嫂依然心惊睡不安稳,若是醒来看到自己莫明睡在内室床上,又回想到那似有非有的黑衣人,定会吓坏她,这么想着便又心急,只随身带了针和药急急往回赶。

出了芳洲苑,承泽又往小厮的住处去,睡梦中揪醒了福能儿,在他耳边如此这般细细交代了一番,不待他多反应,已是轻身离去。

一路匆忙,又是夜行在府中时刻提着心,承泽此刻的额头也是细细一层汗珠。直到回到合宜园,看嫂嫂虽眉头越紧,唇也咬了,可毕竟没醒,他这才松了口气。

打了清水,小心地给她清理上药,一边学青蔓那般轻轻吹着……

待敷好药,取了药纱,正低头专心包扎,却怎么听到细细的泣声。承泽抬头,嫂嫂依然在睡梦中,脸颊苍白,双眉紧锁,让那颗痣凸在烛光中越显殷红,鼻翼抽-动,紧咬着唇,像是努力想屏,可胸口的气却一股一股涌起,鼻息越重,那抽泣竟是让整个身子都开始发颤……

泪,打湿了颤动的睫毛,顺了那白玉凝脂般的脸颊悄悄滚落,慢慢连成了线,烛光里两道亮闪闪的水痕……

承泽怔怔地看着,看着,竟不由自主伸手到她下颌边,接了一颗,又一颗,颗颗都滚入他的掌心……

她是委屈……该是怎样委屈,让这泪,如此冰凉……

听那抽泣声越来越大,她也辗转,像要醒来,承泽这才回神,赶紧轻轻按了她,顺势一翻,抚了背,取穴心俞,抽出针,斜刺进去……

三指捻针,内外轻转……

啜泣声慢慢地、慢慢地平缓,蜷缩的身子也渐渐舒展……

取了针,轻轻将她安置躺好,看那密密的睫毛终是像一对儿打湿了的羽翅,老老实实不再颤动,他的嘴角悄悄弯起一丝笑……

她睡熟了,这一觉,一天之内不会醒来了。他放心地拿帕子给她擦了泪,盖好被子。

将椅子搬回桌边坐了,才觉自己也是一身困乏,于是趴在桌上,闭了眼睛。夜越深,也静,却实在是冷,根本无法入睡,可听着不远处轻缓熟睡的鼻息,莫名地,这些日子的燥便消去,十分安心……

“爷,二爷,”朦朦胧胧中,听到帘外福能儿魂惊胆颤的声音。

承泽赶紧起身迎出去,见福能儿正把大包小包往地上放,“都弄来了?”

“嗯,”福能儿应着,“碳我取了够三日烧的,这手炉脚炉都是原先爷你的,赏给我我还一次没舍得用。还有药罐,小炉子。”

“药呢?”

“想去库房来着,又怕惊着人,我想着又不用多少,犯不着冒那个险,不如天亮了我去镇上抓来,你说呢,爷?”

“嗯,说的也是,横竖嫂嫂也要睡一日了,不急。”

提到大奶奶,福能儿心里又有些犯嘀咕,其实从安平回来,他就知道这二爷是一定要开合宜园了,毕竟大奶奶是真委屈着了,可本以为爷要大张旗鼓地去,却没想到他非但没去找老太太,倒是悄悄自己行事,这又是为何,他实在想不明白,又担心眼下,便道,“二爷,弄了这么些东西来,大奶奶一个人可如何张罗啊?但凡冒了烟出去让人看见,可了不得。”

“嗯,我知道,所以咱们得赶紧赶在天亮前弄好。”

“嗯?哦。”看承泽已是开始动手,福能儿也赶紧帮着,又道,“爷,我听你说的那几味药,是安神的吧?大奶奶可是非得用?要紧得很?”

“嗯。”

“这可怎么好?大奶奶一日只一餐,如何吃得药?再者说,身子病着,又怎么自己煎药呢?”

“嗯……”承泽边手里忙着,边嘴上含糊,“不妨事,横竖有办法。”

“……哦。”

福能儿看承泽自己主意也没定,便也不再多问。主仆二人手脚麻利地生了炭盆,热热的,先端了放进内室,可承泽觉着还是不够,却又再没了炭盆,灵机一动,拿了那香火盆来,权且用了。两个炭盆烧了,内室顿时暖和起来,不消一会儿,被褥上的那股湿潮竟也开始褪去。

一切安顿好,耳中传来敲更声,已是五更天,往常这个时候承泽就要起来练功了。福能儿催承泽赶紧回去,若是被发现了,破关事小,清白事大,哪怕就是最贴身的青蔓姐姐,爷也是得顾及的。

承泽点点头,又略巡视一番,确认那炭盆都好,房中也透气,这才依了福能儿离开。路上,又嘱咐福能儿白天记得去抓药,等天擦黑了依旧送到合宜园去。

回到卧房中,刚刚褪下夜行衣,房门已传来轻叩声,“爷,二爷,该起了。”

“嗯。”

承泽边应着,边利落地跳到床上,扯开被子。

青蔓便推门进来,两个小丫头随着,端了热水等一应梳洗的东西。待丫头们退出去,青蔓上前打起帐帘,见承泽已是坐了起来。

一边拿了熏得暖暖的袄来,一边伸手扶他,嗯?怎么这里衣竟是有些发潮?更摸了摸衣襟里头、后背,不由蹙了眉,轻声在他耳边问,“可是夜里盗汗了?”

承泽一怔,心想这可真是的,真让福能儿说着了,瞒天瞒地也瞒不了她,好在她倒是寻了个借口,可自己也不想累她担心,便道,“没有盗汗,就是累,睡得乏。”

青蔓一听,再看他眼中的困倦,忽地想起了从前,脸颊不由微微发红,“换了吧。”

“嗯。”

青蔓另取了干净的衣裳,并用热水拧了手巾递过来,承泽接了,擦着身子。待换了里衣,青蔓又递过里裤,正要转身,承泽却道,“裤子不用换了。”

青蔓当他又像几年前初知人事之时只顾遮掩,便头也不回,小声说,“都弄脏了,换换吧。”

承泽一听,立刻明白她以为自己又是夜里做梦有了,有了那个,脸腾地就红了,拽过她手里的袄自己穿了,一边下地,一边道,“哪有的事?没有!!”

洗漱罢,吃过早饭,沉沉的天又下起了雨,一天一地,浸骨湿寒。承泽在窗边看着,心里倒是安稳,只是合计着晚上给她带些什么吃的过去,今儿晌午的斋饭又误了,待醒来已是近两日未食,恐怕要饿得紧了。这么想着,便又着人叫了福能儿来,主仆两人悄悄在房中商量……

一整天的雨,哪里也不得借口去,只能闷在房中,看承桓一笔一划地抄经,承泽不由得就走了神,不知她可醒了,当时怎会那般笃定她要睡一天?若是这中间醒了可如何是好?再想那灵堂中,昨儿她丢了的那把剪子怎么就不记得收了,那么扔在那儿,血淋淋,怪吓人的……这么胡乱想着,一天挨得很是烦躁。

傍晚时分,福能儿传了话来,诸事皆备,只待黑了天,便可过去了,承泽听了便有些坐不住,不待晚饭就打发了承桓回去。自己也匆匆扒拉了两口就跟青蔓说乏了,要自己看会儿书便睡了。青蔓想问,却见他已是进了卧房栓了门……

这一觉……好香甜……身子都睡酥软……

好暖和……像是那年在北方和娘亲挤的那铺暖炕……静香禁不住又往被中缩了缩,心里钝钝地想,是哥哥答应了?给她盘了炕?才不是,他说要嫁人了,往后问你婆家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