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将来你家小姐若想在府中立足,这孝,她非得独自守完不可!可你放心,忍过这一时,只待她出了关,我定会劝老太太好好待她,绝不会再让她受半点委屈!”

承泽以为自己这发自心底的保证能将这小丫头暂且安抚下来,岂料不过一刻,那眼中的竟更汹涌起来,“二爷……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家小姐出不来了,她出不来了……”

“你说什么?”

“即便不附魂,他还是鬼,他还是鬼!会活活吃了我家小姐的……他活着的时候本来就……”

“荷叶儿!!”承泽一声怒呵吓怔了正抓着他手臂不停诉说的荷叶,虽则心里同情嫂嫂,可那毕竟是自己的兄长,且又刚刚离世,此刻听人这么说他,心里的火如何按捺得住,“怎么如此口无遮拦?!你们慕家就是这么调-教的?!”

荷叶一愣,本来要脱口而出的隐情立刻咽了回去,心恨,果然是小姐说的,说出来又能如何?!他们,都姓易!!想着小姐此刻的煎熬,她也再屏不住,腾地站起身,狠狠抹了一把泪,“哼!我们慕家调-教的是如何服侍人,不是伺候鬼!!”

“你!”

承泽正是又气又急拿这小丫头没办法,青蔓走进来正看到这一幕,于是挑眉呵道,“这是怎么说?!荷叶儿,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荷叶咬了牙,正琢磨要不要顶嘴,却见承泽不耐地冲青蔓摆了摆手,“行了!带她下去吧。往后……”

话未说完,帘子猛被打起,房中人还未待看清,福能儿已经大步走过来附在了承泽耳边,急急道,“二爷!福安突然转回来了,此刻就在安平他娘舅家中!”

承泽闻言立刻起身,“走!”

“二爷!”青蔓一把拉住他,“这是要去哪儿?”

“我出去一下。”承泽搪塞一句,又看到依旧倔在那儿的荷叶,吩咐道,“带她下去,要吃斋就吃斋吧!”顿了一下又道,“给她独自一间房,别再让她跟人浑念叨!”

“哦,好。”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一路快马飞奔,驰起路边雨水,仿若离弦的箭羽穿破云层……

来到安平已是暮昏时候,福能儿早早着人引了福安出来安置在一家客栈,待承泽来到,便呵退左右,闭了房门。

福安见到承泽,扑通跪地,一声“二爷!”叫出口,竟是哭了起来。

“你还哭?!”福能儿厉声呵道,“自八岁就跟了大爷,这些年爷待你如何,好好拍拍心口!爷大丧,你不想着灵前尽孝,怎么就能昧了良心偷偷逃了??猪狗都比你强些!!”

福安的泪越凶,却一句都没有辩驳,只是跪爬到了承泽身边,“二爷!二爷!不是我没良心!不是我没良心!我福安是易府的家生子,老子娘几代都跟着老太爷老太太,靠着府里营生,我,我就是再猪狗不如,也不会昧了主子的恩典!您想,我连那药都认了,还有什么不能担的?”

“你还敢胡辩?!”福能儿又要再呵,被承泽抬手拦了,低头问道,“那你跑什么?”

“大爷走后,我,我实在是,实在是做不得人!宁可逃了没有吃食,也,也不能让爷去了都不得安宁!”

“什么?这说的什么?!”承泽听着糊涂,越急,“你好好说清楚!!大奶奶进门后的所有,还有那该死的药!若老老实实,我或可恕你!若再敢瞒一个字,立刻打死!!”

福安不敢再哭,抹了泪,说道,“二爷,那药,那药根本不是现找来的!是,是本来就有的……”

“什么??”

“大爷早些年就,就和红玉姐姐好了……原是要收房的,可大爷觉着自己从未给易家争过什么气,长过什么脸,身子不济倒罢了,怎么能二爷还忙着练功读书,他倒纳起妾来,遂想着待二爷娶了亲再说。红玉姐姐不依,就闹,可大爷心硬,给了几回脸子,她就不敢了,只盼着二爷早些娶亲。可谁知,去年老太太那边儿算都有哪些大丫头该出府了,就算到红玉姐姐头上,幸而老太太说她贴心,问问她自己的意思,若还愿意就再留两年。她自是不愿意走,就,就……”

“就怎样??”

“就开始常……常缠着爷……”福安有些别扭地看了看承泽,实在尴尬,干脆低了头,一股脑道,“其实她的心思明摆着是想等有了身孕,那就由不得大爷说不了。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爷的身子越来越不济,那个,那个越来越不行,爷心里也不痛快,就央我……”福安咽了口吐沫,狠了狠说,“央我弄了那药来。开始吃了,倒还管用,再后来,就不管用了。红玉姐姐自是心急,可也没法子。就在这个当口,老太太说要给大爷娶亲,大爷知道自己不行,就推脱,可红玉姐姐倒难得地贤惠起来,拼命劝爷娶,我冷眼看着,猜她是想着大奶奶进了门,以爷这脾气、这身子,必是处不来,到时候不管是老太太还是爷都会念她能忍的好儿,必会收了房留她在爷身边。”

承泽听着,心里一阵发紧,竟不知道,那表面绵和的红玉竟能如此行事!既然如此,老太太那边儿的话都是她传出来的,可见,必是处处为自己存了心机!遂紧着问,“那后来大奶奶进了门如何了?”

“二爷问的是,自大奶奶进了门,这事,这事全变了……”

“怎么变了?”

“大爷,大爷他看上大奶奶了!不,不止是看上,疼得不得了!刚成了亲,爷喜庆得像换了个人似的!”

想起那亲笔所书的“轩静苑”,承泽心又酸,大哥那样的人,该是如何疼爱嫂嫂,才会毫不避讳、在人前如此显露……

“可爷喜庆了没两天,就开始犯急,发火,砸东西。吓得家下人根本没人敢大声出气儿……”

也难怪,若是那么疼她,自己又……又“不能”,该是多恼人……承泽心里正叹,听福安提到家下人,忽想起心中另一桩疑惑,便问,“大奶奶为何要撵了那些丫头?是怕伤着她们?”

“不,人不是大奶奶撵的,是大爷要红玉姐姐撵的。”

“为何?嫌她们烦?”

“不是……”

看福安半天不说透,头还越低,承泽一把抓了他的脖领子,“说啊!”

“二爷,这事只有我和红玉姐姐还有那小丫头荷叶儿知道,事,事关大奶奶清白,若,若说是我说了出去,我,我……”

承泽咬了牙,扭头对福能儿递了个眼色,福能儿赶紧退了出去,承泽将福安拽到了眼前,恨道,“说!!”

“大奶奶自打……自打回门儿回来,就,就没再,没再……”

“没再怎样???说!!!”

“没再……下过床……”

“啊?大哥他,他不是不能……”

“是啊,我,我也不明白……”福安看承泽惊得有些呆,手却依然紧紧攥着他,便也不敢停,接着说,“只知道最后那次,是,是因为大爷像疯了一样,一次吃了好几倍的药……我就知道要出事了,一直守着没敢回去……那天早晨一听到荷叶儿哭喊,我就冲进去,关死了门,看见……看见……”

“什么?”

“看见大爷……早就没气儿了,都僵了,身上已经、已经现了斑……可还是,还是紧紧搂着大奶奶,那个样子……那个样子……”福安回忆着当时那恐怖的情景,身子都在抖,“大奶奶睁着眼睛,人,人已经痴了……荷叶儿拼了命哭……知道已经有人去回老太太了,我赶紧呵了她,要她帮着掰,使劲儿掰,才,才把大奶奶解出来,可,可荷叶儿还没来得及给大奶奶穿上衣裳,老,老太太她们就来了……”

承泽的心一阵冷……难怪……难怪老太太于她那般狠厉,她都淡淡的……还有什么能比得上那一夜拥尸的恐惧……

“老太太来了以后,问大奶奶什么,都是低头无话,老太太恨,骂她,荷叶儿也吓坏了,只是哭,后来,老太太就着人送她们去了别的屋,单留了我和红玉姐姐回话。原我想着把话都回明了,该怎么处置,我都认了,可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