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其实不然。

贺铭出京之前年纪不大,也未成婚,还在宫中有住处,如今年岁大了,碰到年轻些的妃嫔,东宫的女眷,未免不方便,以前他来去匆匆,还常在军营,也不妨碍,现在要一直待过六月太后寿辰,可能还要过七月的皇后千秋,在宫里待了两三晚,就要另寻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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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府建造不知要花多久,其他家里久住,恐怕又有是非,把他一个人丢到行宫去呢,又太招摇。

这事儿就交给了长公主张罗。

长公主张罗来,张罗去,就定下来,让贺铭在长公主府里留下了,反正屋子里也空着,府里除了长公主,也没别的女眷宁平侯那几个侍妾自然是在侯府里待着,不住白不住。

接着就派了人,把贺铭往镜郎房里一送,留话一句:

“带你表哥出去玩儿。”

镜郎看看贺铭。

贺铭也笑吟吟地看他。

“表弟要带我去哪儿玩?”

说着,就俯下身来,看镜郎手头翻的那本册子。

那话本是成套的艳情故事,本是青楼里自己刊了,撩拨读书人的,近来大受追捧,就有书商寻了更多故事,精心翻刻,又寻了书画先生,将里头的出挑人物,重要场景细细描绘。

此时被镜郎捏在手里的这卷,讲的恰是宅院里故事。

四世同堂的累世官宦家,孙儿偷了祖父爱妾,祖父又睡了守寡的儿媳,侄儿和貌美婶婶在家宴时背了人偷欢,庶弟爬了嫡嫂的榻。少年守寡、得了牌坊,回家守节的贞洁烈妇,和自己房里的侍女磨镜子,被院中伺候兰花的花匠瞧了个正着,那五大三粗的汉子便推了门进去,让二女交叠,玩了个老汉推车,好好浇灌了娇花。顶门户的承重孙,表面道貌盎然,古板的要命,连被妻子拉一拉衣袖都要脸红,私下里更是不堪,好个娈童,和自己的书童、叔叔,三人同床,颠鸾倒凤,直从天黑摇那床榻,摇到了天亮。书写得直白粗俗,画儿更是淫糜放浪,与春宫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贺铭瞧见的那一页,就那么巧,绘的是家宴场景。表面上和气致祥,笙磬同音,十几口人团坐,人人脸上带笑,互敬互爱。实际上呢,桌案下,侄儿的手已经摸进婶婶层叠的裙摆,婶婶面色微妙,已握不住吃饭的筷子。烈妇没穿裤,素白底镶黑边的长裙摆一动,露出腿间一根猫似的毛茸茸长尾。嫂嫂躬身,给庶弟倒酒,庶弟的眼睛就从她领口望进去,直勾勾盯着那一痕勾出胸乳的肚兜。席上空着上首三个座位,一帘之隔,进来相请的儿媳妇撩高了裙子,露出肥腻丰腴的臀,跪在春凳上,眼含春水地叼着殷红罗帕,让须发皆白的老人快快活活地出入。承重孙和叔叔去了哪儿,却是无人知道了。

贺铭登时红透了脸。

镜郎手忙脚乱,便把书一合,假装无事地站起来,给贺铭倒茶。贺铭咕嘟咕嘟灌了大半杯冷茶下去,脸颊还微微泛着红。

表哥,该不会是个雏儿吧?

他计上心头,牵着贺铭的手令他转了个身,又开了柜子,寻了一身大了几寸的墨蓝锦袍来。

一开一闭,柜格里头许多胡乱堆叠的艳色香囊,就撞进贺铭眼里。

贺铭只作没见,任由镜郎给他摆弄着换了衣裳袍服,换了玉佩冠簪,打扮成了个稍显冷硬的锦绣公子。

然后他就把贺铭带去了青楼。

京城的这一圈儿纨绔贵人,大多都有自己常去的地儿,常约的相好毕竟上得台面的青楼不会太多,正当红的花魁行首,自然也是有数儿的,顶尖的就更少。镜郎当然是从不过夜,但因跟陈之宁关系好,常在一处招猫逗狗的,他自己来,也是熟门熟路,就往沈九娘挂牌儿的万花流落去。

还正好就碰到了陈之宁的贴身小厮铜豆,大呼小叫地,替陈之宁要一壶新烫的梅花酒。

“喂,豆子。”

铜豆正不耐烦地催逼着小丫头,回过头来,对上镜郎,又换上了一脸的笑。

“哎,公子!”

就领着镜郎和贺铭两人,往今日要上“流落居”,去寻陈之宁。

所谓万花流落,自然是有万花,亦有流水。

流落居在流水尽头,取水环绕,遍植奇花异草。

这是个巨大的圆形厅堂,熏着一缕清淡幽雅,好似茶一般的浅香。中间是个高台,垂着一层银色月华般的纱罗,人在后头一坐,灯笼亮起,便映出隐约的人影来。围着台子,是一圈儿雅座,螺钿矮桌,黑檀坐具,一色的汝窑青瓷杯盘,角落一盏梨花木琉璃灯。前头放了一层轻软的月白色纱帘,挂一枚小小巧巧的红木银边牌子,写着来伺候的姑娘花名。彼此之间,以青缎帘子和刺绣屏风隔断,能隔了人,绝看不清面容,却断不了声。自然不是吃茶、聊私密话的好地方。

镜郎随意寻了个位置,翻了个花牌,随便选了几个使唤人,就算入了座:“表哥,你稍待,我去和陈之宁打个招呼。”

第五章 艳情戏码

陈之宁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五官生得好,一双眼睛尤其漂亮,却坐没坐相,衣襟散乱,脸上总是带着一点轻浮笑意,又有些顽皮痞气,唇色淡红,不笑也是个轻轻的笑模样有些许欠揍。但即使是这般讨嫌,又满脸百无聊赖神色,他仍然是好看的。

人人都知道陈之宁是个坏东西,但为非作歹好几年,愣是没被捉住什么要害把柄,也愣是在大场面不出岔子,八面玲珑,能把他那名门出身礼教贵重的母亲、祖母糊弄过去,视他作心肝肉儿一般能教出太子妃的人家,自然是重规矩的,也就偏偏教出了他这么个混世魔星。

他已占了个正中的佳位,正使枚银签子拈了酒浸梅子,往自己唇里送。身边还坐着个清雅出尘的年轻女子,年纪在二十上下,如云乌发挽了个堕马髻,斜斜簪了一支红梅,也不见如何妆饰,一对儿墨绿的玉珠耳环,衬得皮肤莹白如雪,一双剪水瞳水灵灵、清凌凌的,好似一泓井水,不染烟火风尘,一只纤纤长长的素手,戴一只窄棱角的白玉镯,静静拢着天水碧的百褶裙,就是一幅画儿。

死不正经的世家公子,和正经清淡的绝代花魁。

还挺般配。

“好久不见你了,今日还不请自来,先罚一杯。”

镜郎推拒的话还未出口,就听得沈九娘清淡沙哑,好似含了雾气一般朦朦胧的声音响起来:“是九娘去年春月自酿的薄酒,还请二公子赏脸。”

镜郎也就只能就着陈之宁的手,喝了满满一盏。

刚刚好入口的温度,酒味甘甜,带着清淡梅花香气,确是好酒。

就是似乎有点太甜了,热得有些烧灼。

“来,坐。今儿可是一出好戏。”陈之宁伸手就勾住镜郎的脖子,亲昵地咬着耳朵,湿乎乎的酒气,直往他耳边吹,“一出捉奸戏,情郎、相公,特意叫来折辱的粗使杂役,轮番上阵,花样齐全,弄得那小娘欲仙欲死,不过,你若是不喜欢,我就让他们换成个男孩儿来,还是个雏儿,据说,嫩得如春天新出的明前芽儿一般,汁水丰沛……”

“我带表哥来的,不能在你这儿坐。”

陈之宁眉头一皱,更紧了紧手臂,镜郎嘶了一声,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你要勒死我啊?我特意寻了个老道的,骚浪的,去给我那好表哥开苞。想来边关苦寒,他是没尝过温香暖玉抱满怀的滋味儿。”

他本是有些犹豫,要亲身做出勾引这事儿来,实在太难,鬼使神差地,一进来,便选了个老道的妓子去陪贺铭,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又不免有些失落。自然,对着陈之宁,借口仍是信手拈来,熟练得很。

“那成,你让人伺候好了他,可得过来我们九娘新学的琵琶曲子,你得听!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没有好酒好菜,我可是不依的。九娘,可别教这混账,将他剩下的酒混给我吃了,晓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