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容这样的世家贵女,向来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并不比她这个宫墙之内的公主自在多少。可听齐婴说的这话,好像轻易就能见到她似的,令萧子榆深觉诧异。
齐婴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说:“嗯,最近应当天天都能见着,祖母让她到齐家家塾读书了怎么,她没跟你提起过?”
萧子榆怔住了。
她同傅容是手帕交,自小便关系好,萧子榆几乎什么事都会告诉傅容,甚至连她对齐婴的思慕之情当初也是第一个告诉傅容的,二人无话不谈,就算如今长大了也依然关系亲密。她们平素就算见不着也会时常通信,上一回通信便在两日前,可傅容却始终对入齐家读书之事只字未提。
她有些难以置信,又问齐婴:“哦?她……她没说起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齐婴扫了一眼她震惊的眼神,淡淡地答:“有月余了。”
萧子榆说不出话来,身侧垂着的两只手却不经意地攥紧。
傅容……这么大的事,她为何要如此瞒着她……
萧子榆心烦意乱的模样皆落在齐婴眼里,他却垂下凤目装作没有看见,只同萧子榆道别,随后便登车离去。
上车后帘子垂下,白松驾着车缓缓行在离宫的宫道上,齐婴打开车窗朝后看了一眼,见萧子榆依然失魂落魄地站在宫道中间,随后便又将窗合上,不再回头看。
祖母性情刚强,倘若坚持让傅容嫁给他,他很难推却;可若萧子榆从中作梗,那这一切便不用他亲自料理,自然迎刃而解。
齐婴闭了闭眼,隔着帘子让白松驾车回风荷苑。
路上夕阳西下,乃是一副黄昏的好光景,建康城中一片太平气象,街上人声鼎沸,欢声笑语无限,石城那边的动荡就仿佛是虚幻一般,在此地丝毫不能窥见端倪。
齐婴听着长街喧嚣,疲惫越发涌上,靠在车上睡着了。
62. 安顿(1) 一把拉住她纤细的手腕:“……
回到风荷苑时, 已是满天星斗。
齐婴浅眠,车一停下他便立刻醒了。
他近日辛劳,许久未合过眼,方才小睡了不足一个时辰, 精神却好了许多, 不像下午在宫中时那样疲倦。
从车上下来, 齐婴想起一桩事,侧过脸问青竹:“她身边那几个婢女可从本家领回来了?”
齐婴说的是水佩、风裳和子君, 那天沈西泠被齐老夫人逐出府门时是孤身一人,几个丫头不在她身边, 后来这几日一直困在本家。
青竹当然知道公子所指, 闻言躬身答:“已经让人去领了, 想来再过个把时辰就能到了。”
齐婴点了点头,转身上山。
他还没用晚膳, 进了府门后青竹便叫仆役们传膳。
齐婴饮食清淡, 吃的食材也都并不珍贵罕见,都是些寻常百姓家也常见的东西, 亦容易料理。青竹传膳后没过多久饭菜便上了花厅的桌,齐婴独自坐在桌案旁正准备举箸,却见菜肴间有一道蛋羹。
那蛋羹是他曾吃过的,色泽新鲜漂亮,似乎加了牛乳,碗底还铺了一层嫩豆腐, 表面撒了几点葱花, 瓷盅的盖子一掀便能闻到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还冒出腾腾的热气。
……是沈西泠做的。
齐婴面前放着林林总总许多菜肴,他看了看, 却当先取过这一盅蛋羹,舀了一勺入口。他在南陵时就曾想念过这个味道,此时觉得那蛋羹还同他印象里一样可口,带着令人感到熨帖的温度和香气。
青竹立在齐婴身侧,瞧见公子此时神情一片柔和,又听他问:“她呢?”
青竹躬了躬身,板板正正地答:“已打发人去问过了,方小姐已用过了晚膳,现在在自己屋里歇下了。”
齐婴挑了挑眉,问:“这么早?”
现在不过刚酉时。
青竹答:“听人说,是方小姐今日身子有些不大舒服。”
齐婴闻言手中筷子一顿。
她不舒服?
沈西泠的确是不舒服,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病了。
今日她一直觉得乏力、身子沉,到了下午又隐隐觉得有些腹痛。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并没有把这些不适很当一回事。毕竟自打除夕前后她就一直在生病,后来断断续续一直没有好利索,她已经习惯了身体时有时无的不适感,因此并没有对今日的不舒服上心。
只是到了晚些时候腹痛加剧,身上又开始冒起冷汗。她本来想等到齐婴回来跟他一起用晚膳,可是后来渐渐难受得支撑不住,便只来得及给他温着一盅蛋羹,随后便回屋休息了。
她躺在床上裹着被子,觉得腹痛越来越蔓延开,不是很尖锐的那种疼,而是钝钝的痛感,它也不是一阵一阵的,而是持续的疼,令她有种无处躲避的感觉。
齐婴还没回来,水佩她们也都不在她身边,沈西泠一时不知道该去找谁,也不知道这样的腹痛应不应当去看大夫。她想或许再忍耐一下就好了,于是一直窝在被子里挨着,等待痛感过去。
齐婴来看她的时候,就瞧见小姑娘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窝在被子里,额上一层冷汗。
他虽然素来知道沈西泠寡言,但没想到她寡言到这个地步,难受成这样也能不声不响一个人缩在被子里挨着,令他一时也不知道是该担忧还是该生气。
他匆匆让青竹去叫人请大夫,自己走到她床边坐下,问:“是伤口疼?”
尧氏今天提起过沈西泠生病之事,让齐婴眼下以为是她左手的伤口还没处理好,此时又激了热症。
沈西泠见到齐婴来了十分惊讶。
她没想到他今天会回得这么早,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深夜才回;更没想到他会来她屋里看她,此刻还就坐在她床边。
她有些害羞。
沈西泠不愿让他看见自己蓬头垢面的模样,下意识便扯着被子挡住了自己大半张脸,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眨巴眨巴地看着他,结果没一会儿就被他扯回去,脸又重新露了出来,还挨了他的训:“别扯被子。”
沈西泠瘪瘪嘴,觉得自己此时的样子一定不好看,他又不让她挡,令她觉得更加害臊,又听他追问:“是不是伤口疼?手给我看看。”
他神情严肃,一副没商量的语气,沈西泠不敢跟他顶撞,一边把手递给他一边说:“伤口不疼……”
齐婴如今已经不太信她说的了,自己接过她的手来看,见她挨了板子的那只手虽仍可见伤痕,但已经有好转的迹象,倒不像是恶化了的样子。小姑娘的小手亦清清凉凉的,想来也没有热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