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又吐了一次血,脸色蜡黄发青,整个人瞧着状况更不?好了,宋爷爷女儿宋河行色匆匆的走进病房,看到瘦得脱相的父亲后她愣了两秒,随后恢复正常,语气有些埋怨:“什么时候检查出来的?你应该早告诉我的。”

“治不?好的,说了也没用。”宋爷爷似已经?习惯女儿埋怨的语气,虚弱地应了一句,“本来以为?还能再熬一段时间,没想到扩散太快了。”

“早就说让你关掉粥铺,早就让你将粥方卖掉,你非要一直留着,天天熬夜不?得病才怪。”今年?四十八的宋河脸上满是疲态,说话间语气都冲起来了,“而且还不?怎么赚钱,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开它。”

“街坊邻居都喜欢喝,他们说晚上下工和?早上下工的时候喝上一锅热乎乎的粥,能驱散一身?的疲惫和?寒气,浑身?都暖洋洋的,像是回?家了。”宋爷爷喜欢大家喝完粥后脸上的满足幸福,喜欢大家开开心心说家中的事情,热热闹闹的,很有烟火气。

父亲喜欢,哥哥喜欢,可她不?喜欢,她真讨厌每天熬夜到天亮的日子,讨厌和?腥重的鱼、猪杂打交道,讨厌那些来来往往的人身?上的机油味,讨厌那些家长里短的闲言碎语。

她努力读书,努力离开望江县,努力穿上好看的衣裙,努力让身?上没有一丝鱼腥、炭火的烟气息。

宋河压下过去记忆,压下曾经?被人嘲笑浑身?鱼腥臭、猪杂臭时的羞窘,压下眼中的朦胧水意,恢复平日的强势,“嗯,你喜欢熬粥,现?在熬不?了就开心了。”

宋爷爷知道女儿对他开深夜粥铺的抵触,费劲的张了张嘴,却不?知要怎么说,“阿河......”

“算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宋河深吸了口气,你喜欢熬粥,熬了一辈子的粥,现?在能休息了也是好事。

她抬手?揉了下鼻尖,压下心口复杂的情绪,“但是房子和?粥方的事情还是要说一说。”

“你以前坚决不?愿给我粥方,也不?愿意我卖掉粥方,我可以理解,但现?在总该告诉我了吧。”之前有连锁店出一百万购买,父亲说什么都不?肯卖,宋河实在不?明白,熬夜受累一锅就赚一块钱,有什么好不?舍的。

宋爷爷听到女儿要卖自?己的粥方,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不?许卖粥方,我们是御厨后代,那是我们宋家的传承,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根本。”

“只会做两种粥的御厨。”宋河觉得不?要也罢。

更何况,她们家除了父亲,除了死去的哥哥,已经?没人做厨了,更没人愿意传承下去了。

“无论如何都不?能卖,如果卖了就是对宋家不?孝,对不?起......”宋爷爷忽然?气得喘不?上气,嘴唇发绀,快要窒息了。

“爸。”宋河慌忙按了急救铃。

门外等着的老菜和?花里听到里面的动静,立即穿门进入快步走到宋爷爷的病床前,“小宋小宋?花里快去叫医生。”

花里转身?往外跑,离开前愤怒地瞪向宋河,四周空气忽然?变冷,宋河忽然?觉得后背发凉,疑惑的看了眼空调,温度正常啊。

正好医生护士跑进来,宋河赶紧让医生抢救,然?后转身?走到门口等着,她望着父亲瘦得脱相的脸,心底也生起一丝懊恼,不?该提的,可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再不?问?以后就不?知道向谁问?了。

她心底烦躁的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窗边,拿出电话给丈夫、一对儿女发消息,“情况不?太好,你们有时间就来,没时间就算了,工作要紧。”

她们刚想方设法花钱将儿子送入好单位不?久,女儿正是考试关键时间,如果因为?请假出问?题就得不?偿失了。

正巧走过来的江溪刚好听到宋河的话,脸色沉下来,“你不?觉得你太冷血了吗?”

“宋爷爷生病了,已经?在弥留之际,你还不?能和?他好好说话吗?”江溪刚才听了一耳朵,觉得宋河是豆子嘴豆腐心的人,她是关心在意宋爷爷的,只是她不?会表达,只是习惯用尖矛对向了亲人。

可是刚才这番话,让江溪收回?这个想法,她觉得宋河就是个自?私冷血的人:“还有什么工作那么要紧?宋爷爷是他们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不?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他们都不?能抽时间来一趟吗?”

宋河听到江溪的声音,也认出她是谁,本想道谢的,但此刻并不?想说了:“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功夫金钱送他们进去好单位好学校吗?最近正是关键的时刻,我想他们外公会理解的。”

“更何况人死如灯灭,一些形式主?义?没必要,活着的时候把该做的都做了就行。”宋河是务实的人,觉得没必要一堆人凑在一起哭哭啼啼,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反而浪费钱财。

江溪震惊她的言辞,宋爷爷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儿?

第49章 第 49 章 老菜的选择

可能是孤儿院长大的缘故, 江溪心底是羡慕家庭美满和睦的人家的,后?来遇到张老头?,短暂的有了依靠, 那是她幼年时期最轻松的一段时光。

直到现在她都极感激张老头?,因?此她觉得?宋河太凉薄太现实了, 只考虑利益得?失,像个冷漠精算机器, “亲情不该被权衡利弊。”

“而?且你之?前除了惦记着宋爷爷的钱、卖掉他最在意的粥方,还做了什么该做的?他生病你知道吗?他遇到什么事你知道吗?”江溪目光冷凝地看着宋河, 明明是血亲,却比陌生人还要冷漠。

宋河沉默了一瞬,面上仍是强势的说:“他如果告诉我?,我?自然会知道,再则我?让他卖掉也是为了他好。”

“长年累月熬夜受累, 身体怎么受得?了?一年四季也就赚了那么点钱,连买套房子都不够,卖掉换去大城市颐养天年不好吗?”

江溪实在听不下这冠冕堂皇的话,轻嗤了一声:“你为他好就是卖掉他珍重的粥方?”

“那是他传承的粥方, 他想要的是一直将粥方传承下去, 想让街坊邻居在疲惫、饥饿的时候能喝上一口热腾腾的鱼片粥,他喜欢夜晚熟客说说笑笑的烟火气, 喜欢望江县的朴实生活,可能没有你想要的那么光鲜亮丽,没有你想要的富裕舒适,但?那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宋河苦笑了下,“对,都是他想要的, 他坚持做他的粥,从不考虑我?们,也从未在意过我?们想要什么。”

江溪听出她话里的怨言:“或许你觉得?那些不重要,也不理解,但?对宋爷爷来说,做粥是传承,是一种责任。”

“可我?们也是他的责任,可能你们都觉得?他很好吧。”在宋河的心中,父亲是个很认真又很和善的人,认真做粥认真经营粥铺,对客人街坊邻居都很友善,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是个好人。

可宋河不喜欢这样?的父亲,总是吃亏损失收益,总因?为昼夜颠倒睡过头?,会忘记接她放学,让她从白天等到黑夜,也会忘记去学校给她开家长会、忘记她的毕业典礼,让她失望到习惯。

从她有记忆起,父亲总是围着粥铺打转,在钱上没亏待过她和哥哥,在其他方面却总有欠缺。

家里没有女人,他一个大男人始终没有女人那么细心,冬天会忘记给兄妹买保暖的衣服,让他们穿得?单薄短一截的衣服去学校,磕碰了生病了也不知道,直到在烧到近40度才?知道。

还有很多很多,所?以她们兄妹早早懂事,早早的开始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六七岁便开始学着自己做饭,刚学着做时总是被烫到,她胳膊上还有一块被热油烫到的疤。

然后?学着自己洗衣服、打扫卫生,还会到粥铺帮忙抓鱼洗猪杂,搞得?一身腥臭味不说,还总被活着的草鱼用尾巴用力拍打身体。

长年累月和这些腥味待在一起,身上味道变得?很难消散,以至于?后?来在学校总被嘲笑,尤其是青春期时,各种声音就更?多了,同桌总是嫌弃的让她洗个澡,连她喜欢的男生也总是蹙着眉屏住呼吸离她远远的。

那时的她是怨父亲的,想让父亲换一个更?体面的营生,可他一心只有粥铺,还神神叨叨的对着空气、布料说话,像是生病了似的,她想丢掉那些让父亲莫名其妙的东西。

但?很快被发现了,她还被父亲打了一巴掌,说她忘祖,说那是祖辈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宝贝,有独特的故事意义,还说她什么都不懂就别管家里和粥铺的事情,除非愿意跟着做粥。

她不想做粥,不想整天围着灶台转,不想浑身都是洗不掉的鱼腥味!

从那天起,她就暗暗发誓,不再管粥铺的事,要走得?远远的,站得?高高的。

后?来她做到了,从这个小?粥铺、小?县城走去了海城,成为了一间公司的大区负责人,住上了大房子,生活在干净明亮的地方,不用再围着烟火灶台打转,过着她梦想的生活。

所?以在她看来,父亲是固执的,是不懂时代创新的,是没有商业头?脑的,靠熬空身体来维持这份事业,靠忽略掉家人来满足食客,是不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