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都要和王岫比,这是陈子芝的老毛病了,哪怕现在他和王岫关系似乎微有缓和,这习惯也没改。陈子芝斜靠在沙发背上大放厥词,拿起手机有一下没一下地刷着关于《长安犯》番位的讨论现在的网友都是拿文字狱标准来衡量官博的文案的,一个标点符号都会被解读为番位暗示。

目前对于本项目是三主演、双男主,还是王岫一番陈子芝二番,或者冯芸一番陈子芝二番……等排列组合的可能,评论区已经开始牛刀小撕了。陈子芝看得嗤之以鼻,把手机丢到一边。

“管他一番二番三番,对上戏谁露怯谁心里知道。二番就二番呗,这要是对上戏,我把他压得死死的,一番翻车难道不丢人吗?”

说是不在乎,其实对于主流意见里,不管怎么排列组合都猜他是二番,看来陈子芝还是很介意的。张诚毅不敢说话,看看手表,起身正要召唤纪书明,门一拉开就是一怔:“王老师!”

陈子芝差点从沙发上滑落下去,他手忙脚乱,一把抓住沙发把柄:“岫帝!你”

你特么偷听我们说话啊?出现得这么鬼鬼祟祟。

满脑子编排没敢讲,全从脸上流出来了,陈子芝迁怒于第二助理:“不是,纪书明人呢,也不知道招呼下客人!”

“他去帮你们拿咖啡了吧,我刚在电梯口撞见了。”

王岫心情好像不错,说来这还是他们在那次意面餐叙后第一次见面,陈子芝摸不清他听到自己的狂言没有,毕竟他看起来总是这样要笑不笑的样子。“人都到齐了,刘导刚下车,我们”

这就是剧本围读会要开始的意思了,陈子芝握住王岫伸出来的手,借势站起,他有点慌乱,险些撞入王岫怀中:“哎呀不好意思,还让你老人家费腿来叫我,那我们快去吧,别让刘导久等了。”

王岫也不介意,扶着他的腰帮他稳了一下:“是该快点,我都迫不及待了。”

他对陈子芝和气地笑了下,“走吧,大小姐,愣着干什么?我等着被你压呢。”

第21章 第21章 围读会很关键(1)

为什么他总是在王岫面前出丑呢?

陈子芝一路上都很认真地在反省这一点,他自诩是一个很能撑得住的人,哪怕在顾立征面前,也没有出过几次丑,甚至他多少是靠着这点捉摸不定在钓着顾立征。

可在王岫面前,总有种小巫见大巫的感觉,好像千辛万苦修成人形的小妖,在凡间是足够祸乱一方的了,可一走到王岫身边,就像是九尾狐妲己降临了一样,王岫只是一眼,就把他的底都望穿了。

越是这样,陈子芝就越忌惮越厌恶他,本能上他只想敬而远之,可谁让他不自量力,竟然喜欢上了九尾狐娘娘的裙下臣,便又不得不存了那明知道不自量力的好胜与反心。

这股子复杂的情绪,让他对着王岫总想表现得好,却往往因为过度紧张,发挥得反而失常,台词才读了两句,就被刘导叫停了:“芝芝,这个场景要放松一些。你情绪给得有点急了,注意层次。”

“好的,刘老师,可以再来一遍吗?”

“当然可以。”

第一遍就因为他的关系吃了螺丝,陈子芝不免讪讪,不敢再胡思乱想了,完全把自己当成角色的容器,把“我”完全排除了出去,拿起剧本重读台词:“黄初八年正月雨,韦中郎反复在笔记中书写这首《慰情赋》的开头,是否意有所指?心存怨望那?”

“韦某不知崔大人是什么意思,还请崔大人不吝赐教。”

“不知什么意思?真不知道什么意思,还是假不知道什么意思?”陈子芝把语气拉高了,懒洋洋的带了些笑意,不由得瞥了王岫一眼。

岫帝没有看他,而是在看手捧的剧本,眼帘低垂,清俊出尘,满脸的遗世独立。不得不说,影帝的确厉害,王岫平时那股子令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已经完全收敛了下去。

“人心叵测,难以尽知,崔大人不明言,在下的确不知什么意思。”

“这么说,你疑心是本官有意要构陷于你了?”

“崔大人是堂上官,韦某是阶下囚,自然崔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好哇,韦中郎口齿倒是伶俐!三言两语,给我戴了顶酷吏的帽子!”陈子芝敲了敲桌子,“左右何在?”

“在!”刘导和周鹄临时充当龙套,倒也是入戏。围读会长桌上围坐的核心成员都没什么反应,但靠墙坐的乌泱泱其余参会者很多都在暗笑。

这些都是编剧、制片人助理之类,他们是不需要入戏的。主桌这里,大家都沉浸在表演情绪里,虽然没开满功率,但语气是进入状态了,陈子芝喝令:“那便将他绑上,施展些手段,倒别让我白担了这名头!”

“大人,这”

“怎么?我的话你们听不到?”

“是,是,大人,小人这就前去吩咐。”

“大人,还请三思啊,此子乃是京兆韦氏之后,正所谓,‘城南韦杜,去天尺五’,他如今虽无近亲在朝,但与宫中那一位却是关系匪浅……”

“这……”

第一次剧本围读,其实很关键,剧组到底能不能成事,其实读下来大家心里多少都有数了。主演之间彼此能否对上戏,演技的风格和水平差距会不会太大,整个成品有没有杰作的感觉,其实整个剧组都是有感觉的。

只是说,走到这一步,就算感觉不好,那也改变不了什么。参加围读会的演员绝不是剧组有本事换掉的,除非和出品方发生矛盾,真正惹毛了花钱的大爷,才会出现人员上的变动。

就算围读会效果再烂,导演也只能往前推进,所以说这一行不管上上下下都需要城府,能充满热情地把烂片拍完,将一坨屎精心包装好,呈上台前当满汉全席大吹特吹的导演,做什么事也都一定会成功的。

陈子芝就见到过烂片生产现场,他是陪顾立征去探班顺便客串的,亲眼目睹所有人围着流量演员夸奖有加,触目所及全是真诚的笑脸,好像车祸演技完全不存在。当时他觉得如果能一辈子做顶流也挺好的,顶流的世界一定全是好人,随便敷衍点什么,都能轻而易举的成功。

没有什么是咬牙努力一会儿办不到的事情,如果有,那就使出拉屎的劲再来一次,这一次肯定能成。不管在路人看来是怎么样,至少自己是幸福的,陈子芝真觉得人能活成这样就已经顶不错了。

对于顶流之外演员来说,生产作品就比较痛苦和繁琐了。由于剧组一旦开机,每一天花出去的真金白银都是个天文数字,主创核心团队的人力和时间比起来要便宜得多,所以在真正开机之前,会有大量而反复的练习、修改要做。

剧本围读是其中比较折磨演员的一部分,就相当于一次模拟拍摄,除了主演之外,导演、制片,甚至是特效支持部门,摄影都会来参加,编剧当然更不能缺席。在正式开机之前,有些认真的摄制组能把整个剧本围读数遍,台词风格、演绎手法、拍摄机位、特效等等,都有可能在过程中拿出来聊和修改。

台词在这个阶段是改得最多的,因为有些台词编剧写得高兴,但读起来就拗口冗长,演员找不到气口和情绪的转折,如果有专门的台词润色,这会儿能和演员一个字一个字的抠,一句台词就能耽搁小半个小时,整个围读会至少持续半个月都是有的,就纯耐心的活。

不过,这个时候改,成本最小,能在围读会阶段把该改的都改了,开机以后就没有再大动本子的剧组,成品质量至少都还能在一个水平线上。

陈子芝对《长安犯》的围读会比较重视,原因也在刘导,刘导有个优点,比较能听得进别人的意见,这在名导中就已经相当稀缺了。虽然因为很能听得见意见,围读会往往很慢很磨人,但至少演员的参与感也强一些。

知名导演的性格普遍天残地缺,有些导演,演员和他合作犹如接受精神虐待,出剧组落下什么精神疾病都是好的。就算是出品人的小蜜又如何?哪怕出品人的亲闺女在这,都能被骂出PTSD,他也知道他不招人喜欢,天怒人怨,但只要他能继续出爆品,在倒台前他就依然是飞扬跋扈的剧组皇帝。

刘导的组,氛围还是不错的,所以陈子芝还算是敢说话,读到这里他停下来提了第一个大意见:“刘老师,台词的称呼问题是不是该规范一下,咱们这词读起来顿挫感还是强的,比较有古风,又明显是唐的背景,都结合历史事件了,再用‘大人’也不太合适,大人在唐代都是称呼内侍的,韦中郎学富五车,不该犯这样的错误。”

刘导“唔”了一声:“是这样的吗?”

除了王岫之外,所有人都飞快地按起手机来,尤其是围墙坐的那一帮编剧,手机屏幕都要搓出火星子了,但没有人说话。刘导都不用自己搜,一看就知道陈子芝说得不会假了,他抬起头看了编剧组方向一眼:“嗯,张老师不在,责编老师怎么说的?你们审的时候怎么考虑的?”

他说的张老师是主编剧,在开围读会之前,《长安犯》三易主编剧,次数算是不多不少,这个接手的主编剧比较体弱多病,开围读会前两天因为肠胃炎突发,住院治疗,无法出席,因此围读会桌边没有编剧的位置坐在内桌当然是地位的象征,但对编剧来说其实也是非常恐怖的事情,根本没有小编剧想借机上位什么的,大家避之唯恐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