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计应着声就要过来牵马去喂,不料马缰却被谢潮荣半道截住,谢潮荣此时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而是恐怖。
“我的脾气你该是了解,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三遍,回去。”他是真的冷了脸,并且丝毫不留情面。
贺宏珍面子上一时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强撑着笑颜道:“三郎,你在做什么,我来都已经来了。”又好哥们似的推了推他道,“再说了,你下你的江南,我下我的江南,咱们互不相干不就行了。你如果不想见到我,可以当做没有看见我,何必这么严肃。”
谢潮荣黑眸里攒着阴冷的寒光,漂亮的凤眸微微眯了眯,一句话没说。
这样的表情,贺宏珍真是第一次见到,她心里有些吃不准,谢三郎以往虽然有跟她发过火,可还从来没有如今日这般过。
那种表情,叫她瞧着不寒而栗。
“滚!”静驻良久,谢潮荣只冷冷突出这一个字来。
这下贺宏珍彻底傻眼了,眼圈儿微微有些湿润,却是强忍着不哭。
“好,谢潮荣,是你说的,这话可是你说的。”她本能以为眼前男子多少是有些喜欢自己的,即便不全是男女之情,但这么多年的情分在,他定然是在家里受了气了才会将气撒在自己头上,他刚刚说的话定然是糊涂了才说的,所以,她选择了负气而走,“我这就走,我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说完从他手上一把夺过马缰,一个纵跃便跳至马背上,然后勒僵回头道:“谢潮荣,你不要后悔!”然后“啪”地一下甩了鞭子,马儿抬起前蹄长嘶一声,呼啸而去。
她是在打赌,赌他心里有自己,赌他会追来。
可是她输了,那个男人,他就是那般绝情,他没有追来。
风扑朔朔刮在脸上,虽然春天已到,可是傍晚的风还是刺骨的,春风迷了她的眼睛,叫她看不清前程如何。
自从相识,她的心里便再没了旁人,她知道他是不喜欢阿珊的,可他究竟喜欢谁?她想不明白。
驿站外边,阿财站在谢潮荣身边,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紫色身影,不解地问:“三爷,贺姑娘是打小跟您一处玩大的,除了吃饭睡觉时间,几乎是形影不离。若不是见爷您刚刚待贺姑娘那态度,奴以为......”
“以为什么?”谢潮荣瞪了阿财一眼,道,“我虽然拿她当兄弟,可有些时候,她行事也过分了些,我若是不态度严肃点,往后她必然会得寸进尺。”说罢便转身,独自往里面走去。
徒留阿财站在外边,摇头感叹道:“还不是因为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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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古阳县,放眼望去,尽是白墙黑瓦,两三层高的小楼伴着水,蜿蜿蜒蜒一条小溪,由东往西流去。时值四月天,又刚刚过了晌午,蜿蜒的街道上渐渐热闹起来,街两边店铺有,但更多的是摊贩,卖着什么的都有。
“姻缘桥”畔,门朝东南方向开的一户人家,住着的正是陈家。
要说起这陈家来,古阳县城里没一个不知晓的,陈家有位闺女,芳年双十,生得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要说是国色天香也不为过,见过她的人,没有一个不称赞她的美貌的。
近两年来,陈家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可陈家人就是不松口,不嫁。
知情的人都知道,这陈氏女有一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哥哥,姓袁唤嗣青,虽不是亲生的,但两人关系十分要好,听说早已定下了亲事。只是五年前,那位情郎哥哥出远门做生意去了,期间一次没有回来过。
再美的花总是要谢的,再美的人,又哪里能一直经得起岁月的蹉跎?
再说了,出门做生意客死他乡的,不在少数,谁知道那袁嗣青是死是活?
上门提亲说媒的将嘴皮子都磨破了,可这陈氏女就是一百个不愿意,若是媒人多说一句,素来好脾气的她也要摆起脸色来。
虽说陈家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可还是有那些个不死心的,隔三差五差了媒人上门来说亲。
这一日,拖了张媒婆来陈家说亲的是城南柳员外家,说给柳员外做小妾。
如往日一般,这张媒婆在宅子里呆了没一刻钟时间,就被哄了出来,里面传来一位中年妇人的骂声。
“我家小姐如花似玉,哪里能说给人家做妾?亏得你开得了这个口。你去给那柳员外带话去,劝他死了那条心,若是再来纠缠,小心我们报官。”骂完后,还不等张媒婆说话,两扇黑漆小门啪嗒一声合起来,差点打到张媒婆的脸。
张媒婆脸上笑意尽数敛去,死白的一张脸上,嘴巴都气歪了,她啐了一口,大声回骂道:“柳员外能瞧上你家闺女,真是你家八辈子烧高香了,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我可告诉你,过了这村儿可就没了这店儿了,你以为你家小姐能永远一枝花?这女人最是熬不住老了,如今你是好,再过个两年,我叫你哭去。哼,气死老娘了,老娘这还是头一回......”
话才说一半,两扇黑漆大门大开,一盆冷水泼了出来。
“要死了!真是要死了!”张媒婆被泼了一脸脏水,脸上顿时掉了一层粉,那白粉和水成了浆色,洗刷一遍后,张媒婆那张满是雀斑的脸丝毫没有遮掩地露了出来,阳光照耀下,着实恐怖。
谢潮荣牵着马刚巧从门边过,因为道路窄,张媒婆肥胖的身子挡住了去路,他也就闲着瞧了半刻热闹。
待得那张媒婆扭着肥硕的身子摇摇晃晃地走了,他听得两周有人窃窃私语,方才知晓,原是这家的姑娘已经二十岁了,一直都不肯嫁人。
谢潮荣笑了笑,回头往那狭窄的两扇黑漆小门望了望,倒也没有在意。
而此时,宅内,陈皎正坐在院子中,伏在天井旁边的石桌上刺绣,对于方才门外的怒骂声丝毫不在意,她只是专注于自己手中的绣品。这是给男子做的一件袍子,正适合这个季节穿,她想着,阿青应该得长高长健硕了,所以衣裳较之去年也该做得更大一些才行。
这五年来,她每年的每一季都会亲手给阿青做一两套衣裳,一直压箱底藏着,等着他回来一件件穿给她看。
阿青已经有半年的时候没有来信了,她很担心他,怕他在外边吃不饱穿不暖,怕他被坏人欺负。她会去庙里烧香祈福,求菩萨保佑,保佑阿青快些回家娶她。她已经快到二十岁生辰了,他们约好的时间,就快要到了。
第173章 番外三
陈家宅子不大,小门小户的,拢共也就一间堂屋,堂屋左右挨着两间房,东西两边各有两间厢房,中间一个院子,宅子不大但是母女两个再加上一两个丫头婆子,也够住了。
陈父是秀才,在世的时候是私塾里的先生,陈母一手刺绣的好手艺,赚的银两比陈父还要多。家里又有些薄田,只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所以陈皎打小过的日子就比较富庶。女儿娇养着,有些闲钱的时候就给女儿买好看的衣裳好看的绢花,虽然没有生得儿子,可夫妻二人对女儿疼爱有加,一家和和乐乐的。
女儿还是寇豆年华的时候,四里八村就有不少年轻的小伙子托着媒人前来陈家说亲了,只是陈氏夫妻觉得女儿还小,想再多留几年,后来就一直留到了二十岁。
陈皎有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哥哥叫袁嗣青,以前住一个村子的,年长陈皎一岁。两人打小便玩得好,本来夫妻二人也没有多想,可直到后来袁嗣青爹娘相继去世,他又被家里头伯伯叔叔夺了田地家财,陈氏夫妻便想着,既然他对阿皎好,不若就叫他娶了阿皎罢。
他无家可归,刚好陈家又只有一个女儿,招个上门女婿当儿子待,也好。
只是,这袁嗣青骨子里也要强得很,铁了心要出去闯荡几年,说将来一定要让阿皎住大房子,一定要让阿皎如那城里有钱人家的阔太太一般,每日悠哉悠哉。
陈皎虽然不舍得情郎哥哥走,可素来知晓他的脾性,知他已经决定了的事情,谁都是改变不了的。再想想,也就五年时间,时间一眨眼就会过去的,到时候阿青就会抬着花轿来迎娶她了。
原本以为日子会像以前一样如流水般流过,只是没有想到,没有阿青的日子就没有快乐,不快乐的日子过得十分煎熬。五年,从十五岁熬到了二十岁,如今离她二十岁生辰只有不到一个月时间了。
她相信,阿青会回来的,他就快回来了。
春风轻轻吹在陈皎乌黑的发丝上,将她耳鬓的发丝吹贴在脸颊上,她低头咬断绣线,随手将发丝别到耳根后面去,然后看着新做好的衣袍,露出甜蜜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