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射中人了!”万狄惊呼。

薛盛看到跌倒在地的白远山,顿时也丢下弓箭,也做惊吓样,害怕道:“万哥,我也不知道!我去看看他!”

然而,在薛盛假冲过去救人前,有一道清瘦的身影已经钻出无人留意角落。白远山刚中伤跌下,被突然而至的申陌扶了起来。

申陌沾着薛府送出的货物灰尘,额发稀碎掉下,肩膀袖口都沾着杂草渣,惊慌地扶起地上流血不止的弟弟。白远山小腿中着箭,三角箭簇扎进衣料和肉里,分不清黑色红色的血流出来,沾染地上干凸的砂石。

“哥、哥哥?”白远山中箭后仍清醒着,看到如天神突降的申陌,有点蒙住。申陌未长成的凤眸里载着心疼,眼中的黑色化为浓色,染上强烈的恨意。然而,白远山没有留意到,被扶着坐在申陌怀里时,自己轻覆住箭簇中伤的小腿,努力跟申陌交代。

“哥哥,你带帕子了吗,或者你撕我衣服一点,我把箭簇拔出来。这箭……”

申陌撕开了自己袖子,扯下一段布条,然后帮白远山拔出箭簇。三角箭簇锋利,出来一瞬,带上搅烂的碎肉。饶是白远山心理年长十多岁,也忍不住埋头进申陌怀里,生理性泪水泛出来,喉咙发出一声低泣的嘶鸣。

申陌收拾的动作不敢停,利落地绑住白远山出伤的小腿,略微止住血。

“怎么样?!”万狄被突然窜出的申陌愣一下,后来看到申陌帮小孩止血,估计两人认识。忙不迭凑上来,想看看要不要帮忙。毕竟这是在北军营出事,还是那么小的小孩。然而,他刚靠近一步,被申陌抬起来的眼神喝住。整个人杵回原地。

这比他爹杀人的眼神还恐怖。

第十五章

后面的薛盛毫不知情,见万狄站在原地,自己冲了过来,说要带白远山去看大夫。他是薛家少爷,理应照顾自己仆人。

跪坐在白远山旁边,牢牢抱着人的申陌,自然没有进入薛盛眼里。薛盛直蹲下身,要从申陌怀里夺走受伤的白远山,眼睛凑到申陌跟前,饱满的眼珠盈满液体,深黑的眼瞳只装着唾手可得的白远山。

“啊啊啊!!”

一阵凄厉的惨叫声骤然惊起。原本围观在后面世家子弟也被眼前一幕震惊,呆在原地不敢上前。申陌的小拇指抠住薛盛眼珠,接着,一声头骨撞地声响起,碎石震动,后面的围观弟子从没看到这种场面。只见到申陌的指根淌下血,然后过渡成透明的液体,不像泪水,像眼珠里填充物。

申陌把薛盛的头按到地上后,留下地上的哀嚎,收回了手。指根擦了下衣摆。狠厉之态不像第一次干,像已经预演了无数遍。

万狄亲眼看到朋友的眼睛淌血,原本对受伤的白远山怜惜一点没了,从腰侧拔下刀,砍向申陌伤害他朋友的一边手臂,大怒道:“贱仆!”

白远山也大惊,失声大喊道:“哥哥!”

申陌没有躲,护住白远山身体,肩膀一侧完全暴露在万狄刀下。

万狄怒急攻心,才想砍掉申陌一条手臂。却不料刀下人不躲不惧,还挡住幼弟眼睛。万狄临到下刀,又不忍心收住一半力气,只见刀下血瀑奔涌,衣服和上臂裂开半指深的伤口,白骨森然可见。

白远山靠在申陌怀里,感受到佩刀砍到他哥哥手臂上一震,顿时心如刀割,眼泪也哗地流出。活过二十多年,这是他除了亲人去世,为数不多喊的时候。

佩刀收起时,申陌手臂又一颤,咬着牙不出声。白远山自申陌怀里爬出,抱住申陌身子,哇哇地痛哭出来。哭声震天撼地,活像给死人哭丧。

这一哭一喊一闹,终于把远处的太子、三皇子吵到。太子打发人过去问问,而严信祯思考一阵,竟要亲自过来。太子见严信祯过来,自己也不打发人了,也过来看看闹剧。

两位场上地位最高的人过来,围观的权贵子弟立马避让开,生怕沾上这场事。

太子看这一躺一伤一哭的三人,面色冷了三分,严声问刀刃沾血的万狄。

万狄如实回答。说冲出来的下人伤了薛公子。

太子神情不悦,口上断言:“叫人把那仆人带下去,按律处置。”

白远山虽在伤心,可还分得清局面。要是他俩真被送去牢里,那有十张嘴也无处可辩。白远山发现站在太子旁边的严信祯,连忙匍匐着跪过去,可他刚爬,就被申陌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拽住,叫他不要去求。

申陌在白远山手心里,用连笔字写了两字,“你走。”

申陌打算自己承担。

白远山哪会同意,他想让两人都活下来。这时候认谁当爹,他都认了。他也不怪申陌冲动,薛盛想害他意思,他拾箭时候就看出来了。

白远山心里拿定主意,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不回头看后面的人,一膝盖跪到严信祯面前,叩首大哭道:“求三殿下哥哥救我!”

围观的人听到这句称呼,骇然失色。偷偷觑向圣上最宠爱的皇子之一,三皇子严信祯。

严信祯俯首看向白远山,一息、两息气息俱静。方才发话抓人的太子也投向严信祯目光,眉头紧缩。随太子侍候的太监俯低身,如皇宫朱门矗立的石像,耳不听眼不动。

随之打破这寂静的,是严信祯一声轻笑。

严信祯拂开衣袍,蹲下身子,捏了把白远山脸蛋皮,力气和手劲比春江楼那次轻太多,像弹弹家里的瓷器。声音不急不缓道:“方才在和太子比试,忘记你来这了。这腿伤怎么回事,给我解释解释。”

三殿下问人腿伤,但没急着叫来大夫。若真是亲弟弟,怕是先打一顿薛盛,叫来御医包扎。

白远山抬头,声音含泣,但字字吐清:“薛公子要我帮他拾箭,却暗中害我。最后知道哥哥来了,就故意射中我腿,想借我受伤见到哥哥。我和他积怨已久,在府上受他欺辱。”

万将军之子一个理由,突然称三殿下哥哥的下人又一个理由。周围人噤如寒蝉,惧惧不敢言。

严信祯站了起来,眉间不喜,转首看向太子,略疑问道:“上次薛御史向我来道歉,说会好好照顾。但今日听回答,看起来薛御史忘了。”

薛御史倒向太子党,但太子不太关心这个御史。可就这么个御史,把他和严信祯间把柄挑起来。他才不管这“弟弟”哪来的,但这薛御史明显忘了三皇子的事。太子随即转开话题,摆摆手看向不远处,冷淡道:“这事万家看管不力。明明是战场可用的弓箭,却给小孩乱玩。罚此次看守马场的士兵。剩下的让大夫过来。薛家带走人。”

“三弟,回宫。”最后太子道。

严信祯道一声“好”,与太子同道。

白远山一直跪在原地,听到太子改变的处罚,暗地里松口气。这下他和他哥都没事了。这样一搏,结果也是好的。白远山仍磕头在地,没有抬头,等到太子和严信祯脚步声远离,再回过头去,找他亲哥。

浩浩荡荡的队伍远离去,白远山直起背,从地上起来。同时,他也听到身后急匆匆跑过来步声,像怕他被弄丢了。

哥哥白远山在心里默念道。

在白远山站起身前,地面的砂砾突然被一阵更壮的脚步声震起。白远山刚撑起一条腿,就被一双士兵的手臂拦腰抱起,扛到肩上。白远山不知发生什么,但突然生起一种巨大的恐惧,比之中箭更甚。他从士兵背后看向申陌方向,看到申陌跑过来追他。

另外两个士兵抓住申陌,将八岁的小孩扣押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