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远山闷闷的, 不好说什么心情。他忽然很好奇他哥到底在哪。平日在家,也没觉什么。离开两天,他哥像跟他闹矛盾,彼此不知道去向。白远山道谢过门口禁军。禁军又留住他,补充一句,后院下人住的,没有好抄的,一点没动。

白远山多看眼站在这的禁军,面孔陌生,从没见过。抿了抿嘴,径直踏过挂着碎步的门槛,进到这抄空的薛府。

转过最前面遮挡的石壁,入目是最前面的大院。毫无疑问,屋里能拿出来的家具全被士兵摔出门砸烂了,前厅挂的薛家老爷祖画,叫人用黑狗血泼上,然后摔在地面,烧掉一大块。

白远山穿进中院,薛家老爷爱养的鸟,薛家夫人爱养的猫,薛家拴着看后门的狗,所有动物的尸体丢弃在这。苍蝇蚊虫还没从动物尸体长出,混杂的血腥味融进摔烂的泥土花盆里,变成红色的湿泥。青白混杂的瓷器碎片掉在地缝里,珠白的光反射出刀尖的寒芒。

白远山停在这一院许久,忽然想到一个地方。急急忙忙去那里,左拐右转,找到薛昌言揪申陌当马骑的花园。

找一块十多年前地,却让白远山冒出冷汗,指尖微颤。最好不

“嚯!”

初春料峭的假山池水,满地狼藉。逃跑的衣服财物散落一地,从掉下来的料子看,不像穷人能用。干枯的草地旁泡进半个人,褐色圆福纹衣、黑边靴。白远山踩过去,蹲到池塘边,看见被淹死的人。从衣领到头发是湿漉漉的,但上身和腿裤是干的。褐色冠帽歪歪斜斜戴在头上,像垂落的歪脖子树。

薛府的管家拽走他见薛御史,他还有些印象。当时那人也戴着褐色冠帽。

白远山的胸腔透冷,盯着薛昌言衣领遮挡的脖子,小心翼翼撕开,看见脖子围绕一圈的青紫手印。叫人死死按进水里淹死的。

第三十八章

白远山比对下手印,发现关节比申陌粗大,是一个常年习武之人手。不由松口气。幸好不是他哥亲手杀的。

但这抄家案始作俑者,跟他哥脱不了关系。

除了花园,白远山还去个地方薛府的书房。以前薛盛在那羞辱他,说有本事的话,薛家会求着他们看自己家书。白远山走到薛府书房外,周边干干净净的,透过打开的门,看见笔墨纸砚、白瓷青花,分毫未动,毫无抄家的痕迹。

有的地方使劲砸,灭了人家祖宗的画,有的地方则分毫未动,清净雅致。说是故意的,那也只勘破一层表象。究其真心,是想给白远山看。

当然,还有种细思极恐的可能,白远山不细想了。

他最怕原文里,像严信祯那样颠颠的疯子。这种疯子不是敌人,是亲近认识的人,打他都没资格,骂他也无口可开。现在严信祯莫名其妙治好了,但希望身边别冒出“第二个严信祯”。

白远山又快速回顾过两人住的地方,基本没他们痕迹了,看也没用。

从薛府出来,白远山找到禁军看惯的枣红马,利落骑上,马不停蹄往家里赶。

到家门口一瞬,里面的王义听见马蹄声出来,忙活着牵白远山马。白远山不跟王义打招呼了,径直冲进门里,一阵悲怆声自他进来冲面而来,手脚并爬,跪在白远山脚下,咚咚磕大头。

白远山低下头,看见蓬头垢面的年轻男子,衣服烂成了布条,勉强遮身。

“你先……”

“白景,我求求你,救救我家人。”烂衣男子痛哭流涕,额头撞在白景脚尖前地面。不一会,白远山的鞋面染上血。

白远山蹲下,拽起薛盛的肩膀,强行托起。为了镇定两人氛围,他脸上也难得摆出严肃:“我哥把你家怎么了,薛盛?”

薛盛,十年前羞辱白远山和申陌的薛家嫡子,如今脏污满垢,右眼瞎了一半,抬头看白远山时,浑身颤抖了下,然后立马低下头,豆大的眼泪直哭成瀑布。白远山从来没心胸狭隘过,当初薛盛欺辱他,现在看薛家家破人亡,也不知啥滋味了。

处理薛盛这档子事,主要是为了他哥。

只要跟着薛盛提出来线索,他就能在今明见到申陌了。他身体年龄十六岁,却要陪着十八岁哥哥玩捉迷藏。就好像主动求原谅最难哄的人。

“我、我……”薛盛不见昔日跋扈,哭着说话,鼻涕也流下来,“我家没了。父亲藏纳南江田税,好、好几十万两,皇上……不,不是,是太子抄了。我们都完了,父亲找人放我出来,让我求申大人。申大人不在,于是我求王管家找你。”

“谁放你出来的?”

“不知道……狱卒开的门,说准我出来……”

白远山再追问:“那谁告诉你我在宁王府?”

“放我出来的大人。”

“他告诉你怎么找申大人?”

薛盛忐忐忑忑:“说只要白大人在家,申大人一定回家。”

白远山:“……”

白远山缓缓放下薛盛。薛盛立马跪回在脚底,半分不敢抬起。

外面,王义牵着白远山的马,拴在院子树上。捧起申陌吩咐买的草料,一把把喂给白远山的马。枣红马认识王义的样貌,低下头就着王义的手,一嚼一嚼吃。王义摸了摸马脸,虽然马身材高大, 但他还是小心逗了下。

白远山蹲在原地许久,明白申陌设下的连环套,既发泄出他自己的不满,又要别人家的命要挟白远山回家。白远山当过一个妹妹的哥哥,那还是他亲妹妹,申陌与他不是亲的,却也有很多胜似兄弟的感情。他没依赖过略长的同性,却在申陌身上像天真的小孩,放心把自己幼稚和不成熟露给申陌看。

他也有些心疼怜惜申陌。原文懦弱漂亮的男生,陪在他身边,变成一个尽责尽心的兄长。当回傻白甜弟弟,也无所谓了。

白远山缓缓从地上起来,经过梳理马毛的王义,告诉他,把薛盛安顿好。然后他要收拾东西去。

王义停下手头的事,忙道:“白公子要去哪?”

“准备收拾东西,离家出走了。”白远山冷无表情,吐出来的话把王义吓傻在原地。

“你和申大人说,我家里只有一个母亲。申大人有自己家,高贵显赫,还是尽早拿回自己身份,别窝在草窝当野凤凰,凤凰扮山鸡,和我这草鸡生气。来年我带人回去见我母亲,这些年谢谢他帮我照顾了。我一定尽心尽力,帮他找个贤良淑德的嫂子。”

第三十九章

“小公子!和你家哥哥置什么气啊!”王义三步并两步,跨到白远山面前。张开手臂,挡住白远山的路。

“置气?”白远山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