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1 / 1)

于是乎不再有半分的犹豫,隽遥一脚就踏进了那个泥潭之中。埋到腰际的淤泥产生了强大的阻力,隽遥尽力伸出了手掌,步履不稳地向着眼中唯一的目标靠拢。途中也不知隽遥踩到了什么,竟然差点跌倒。身体前倾的同时他下意识地伸手撑向了淤泥,结果把两只手臂也埋进了泥中。

顾不得先把手臂拔出来,隽遥对着脸色大变的燕惜羽叫道:“阿羽,你别乱动,千万别动!我这就过去。”说完这些句话后,隽遥这才站直了身体,继续艰难地迈步向前。

一寸寸,一分分,沾满污物的手指终于触摸到了燕惜羽的肩膀。先死死拽住了一方衣衫,然后再跨出最后的一步,能够真实地紧握着对方身体的感觉让隽遥觉得体内有个地方痛得发酸。

拉着和自己身量差不多的燕惜羽,隽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两人都弄出了泥潭。就在跨出土坑的最后一步时,隽遥像是用尽了气力般,一下子扑倒在燕惜羽的身上。顺势而倾,两人的上半身躺在了坚实的硬土上,而小腿部分仍是没在那堆湿粘的面粉团里。

隽遥左手手肘弯曲,用小臂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右手则抚上了燕惜羽的鬓角,轻轻摸挲。毫无预兆的,一滴透明的眼泪从隽遥睁大的眼眶中坠落,正好滴在了燕惜羽的眼角。瞬息之间,那水珠便下滑隐入了发根,只在燕惜羽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痕迹。

65 一潭静水匿暗涌

“阿羽,我终于找到你了!”隽遥如叹息般吐出这一句话后,就觉得自己喉头哽咽,激动地再也说不出别的字眼。

其实早在隽遥方才警告自己莫要乱动的时候,燕惜羽便知道,这人已经完全找回了自我。所以,他给出了一抹最令隽遥沉醉的笑容,道:“嗯,我也找到你了,遥。”

因为这个笑容,隽遥也情不自禁地展颜轻笑。可当他的嘴角刚上翘到一半的时候,隽遥突然神色惊变,嗓音略带颤抖地问道:“阿羽,他们都说你中毒了。你,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有你……”

隽遥一边说,一边在燕惜羽的身上胡乱摸索。燕惜羽见状,连忙抓住了他的手道:“遥你冷静点,我没事!我不光是解了毒,而且连手腕上的伤都痊愈了,不信你自己看?”说着燕惜羽将一只手掌伸到了隽遥的面前,上下左右地转动了几下,然后五根手指紧握成拳,再松开,以显示自己恢复如初。

见到了这些之后,隽遥长长地出了口气,但随即又微蹙眉宇道:“阿羽,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燕惜羽听他这么说,害怕他想起些不该想的东西,或是又变回头脑昏聩的状态,所以急忙道:“没有,遥,你没有错过任何东西。你只是做了个很长的梦。现在,人已圆,梦已醒,仅此而已!”

隽遥见燕惜羽有些慌乱,似乎是不希望自己再追问下去,便淡笑着点点头:“好,既是这样,那就把那些不好的回忆都留在梦里吧。”

见隽遥放下了心结,燕惜羽不觉松快了些,可正当他想要反手搂住隽遥时,就听得旁边响起一个满带戏谑的声音:“小羽毛,你们还打算在地上躺多久啊?这天也够冷的,要是你们还不打算回去的话,我可就先走了!”

陈睿平的声音刚崩出来的时候,隽遥便吃惊地望向了他。只见在不远处站着三个人,除了有一个素未谋面的老者之外,剩下那两人便是面沉似水的伯赏闻?]和黯然伤神的连庭秋。

燕惜羽听见了陈睿平的调侃之后,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其他人在场。一想到刚才自己和隽遥的对话竟一字不拉地落入了旁人的耳中,燕惜羽顿时面红耳赤了起来。他微微使力,推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隽遥,然后抽出脚,一骨碌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道:“陈爷爷,我们一起回去吧。”

只是燕惜羽刚想举步,他的手便被人一把抓住了。不明究里地侧首一看,就看见隽遥虽然满身污浊,但却是目光犀利地望向了一处。那种自信的感觉仿佛他身上穿的是干净华丽的衣衫,气度优雅从容。

顺着他的视线,燕惜羽发现伯赏闻?]正和隽遥冷眼相对,互不想让,而连庭秋的目光则是定格在了自己被隽遥握着的那只手上。

见到此情此景,燕惜羽心中暗自叫糟。可还没等他想出该如何缓和气氛,伯赏闻?]便收回了凌厉的眼神,转身离开。与此同时,燕惜羽感到隽遥的手心中竟有着轻微的湿意,而且抓握的力量也是大于平常。

于是他靠在了隽遥的耳边,轻声道:“回去吧,你我都该换身干净的衣服了。”

众人回到山庄,伯赏闻?]已经先行一步为他们两人准备好了洗澡水和替换的衣衫。一番折腾之后,他们几人齐齐坐在了“畅轩阁”的偏厅内。等燕惜羽将隽遥正式引见给陈睿平之后,下人们刚好布置完了一桌酒席,而伯赏律节也被带了过来,同大家共用晚饭。

席间,伯赏闻?]让伯赏律节给隽遥磕头,并让他叫了声“叔叔”。这可以算是伯赏闻?]作为一家之主承认了隽遥的身份。隽遥本就喜欢伯赏律节,虽说他和伯赏闻?]之间有着太多的恩怨是非,但是他也明白,这些都不该牵扯到其他人的身上。所以隽遥爽快地应下了那个称呼。

尔后,伯赏闻?]把文婉华去世的消息告诉了据努。隽遥自是伤心不已。燕惜羽知道在这种时候隽遥最需要的便是自己的支持,所以他悄悄伸出手去,在桌下紧紧握住了隽遥的左手。

用罢晚饭,恨不能时时刻刻都和燕惜羽呆在一起的隽遥自是不愿意独自回“涧水阁”休息。对此伯赏闻?]不置一词,只是抱着有些困乏的伯赏律节回了“依霜阁”,而连庭秋淡淡笑了笑后,说了几句场面话,同样径直离开了,只是他的笑容里似乎饱含着难掩的苦涩,让燕惜羽看了有些心酸。

等到燕惜羽躺倒床上之后,翻来覆去折腾了许久也没有睡意。这次回来之后,在他们几人间发生的种种不停在他的脑海中翻腾,搅得燕惜羽心潮起伏,难以安枕。听得外面的更鼓已经报了四更,燕惜羽索性起身点燃了蜡烛,打算去隽遥屋子隔壁间的书房挑本书来消磨时间。

当他蹑手蹑脚地路过隽遥房间的时候,就听吱轧一声响,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隽遥一身内衫地站在门口,面带忧虑地问道:“阿羽,你是不是睡不着?如果是的话,进来我屋里,我有事和你商量。”

点点头,燕惜羽举步跨进了隽遥的房门。入得里屋,隽遥坚持让燕惜羽趟进被窝中保暖,然后自己也钻了进来,双手搂上了燕惜羽的腰间。

“阿羽,不如,我们离开这里吧!”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隽遥突然开口,把燕惜羽说得就是一愣。见他没有什么反应,隽遥便接着说道:“你忘了吗?当初我说过,要和你去云游四海,就我们两个人。现在我已经了无牵挂,所以也到了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其实,燕惜羽原本就是抱着这个目的回到山庄的。若不是因为隽遥的疯病,恐怕此刻两人早就已经开始了快意的生活。只是,燕惜羽刚刚放下心中最为沉重的负担,一时间还没有来得及考虑这个问题。所以隽遥突如其来地提出此事之后,燕惜羽竟产生了瞬间的错愕。

“怎么了,阿羽?你为何不说话?是不是你舍不得这里?”隽遥见燕惜羽缄而不语,心中不免慌乱了起来,“阿羽,你不要告诉我,你舍不得的是伯赏闻?]和连庭秋?”

燕惜羽没料到隽遥竟会把这件事挑明了来说,吃惊之余还有了一丝的尴尬,那样的感觉仿佛是自己被人指责对感情不忠一般,让燕惜羽不觉有些有口难辩。

而他的这种无奈却让隽遥错以为自己猜中了对方的心思,顿时隽遥眸中的光亮黯淡了几分,整个人也显得颓废了些:“我承认,他们对你的感情未必会比我的少。可是阿羽,即便如此,我也求你,求你不要接受他们。他们拥有整个山庄,如果他们愿意,他们还可以拥有整个江湖,甚至珉国的半壁江山。可我,除了你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娘她已经走了,如果你也离我而去,我该如何再支撑着过完这了无生趣的日子?”

望着听着这些悲凉凄苦的话语,燕惜羽的心头划过了一丝的酸涩。隽遥在乎自己他早就清楚,但燕惜羽却没料到一个如此清雅脱俗之人竟为他患得患失,愁肠百结,沉沦至此!

于是燕惜羽轻声叹了口气,道:“遥,你别胡思乱想。我从没说过要接受别人。我的心太小,容不下太多的人。所以,今生今世,有你足矣!你若不放心的话,那我们和庄主他们打声招呼,尽快离开山庄,好吗?”

“此话当真?”闻得燕惜羽充满爱意的回应,隽遥激动得不能言语。他一下子坐起身来,紧紧握住了燕惜羽的手背,解颜而笑地追问道。

燕惜羽被他的悚?\\所感染,脸上不由露出了轻淡的欢颜:“嗯,其实我也更喜欢清幽的环境。远离尘嚣,不被世俗所打搅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既然你也喜欢,那我们就离开这里吧。”

“好,好,当然好!”隽遥高兴之余仍没忘记替燕惜羽盖好被子。刚才他一起身将原本盖得密不透风的棉被也掀了开来,所以此刻隽遥连忙又躺了回来,并仔细地拽好了被角。

“就这么说定了,我们明天就和他们去辞行!”隽遥的眸中波光流动,煞是动人。

“明天?这么快?”燕惜羽没想到隽遥会如此心急,“遥,我还有事和陈爷爷商量,不如我们再等几天。”

“这样!那好吧,等你们商量完了,我们就出发。快睡吧,否则天都快亮了。”说着隽遥抬手发出一道劲风,打灭了桌上的烛火,然后搂着燕惜羽心满意足地坠入了梦乡。

也不知是不是有隽遥陪伴在侧的缘故,燕惜羽方才的失眠竟无药自愈,在阖上双眼后没多久他也真正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燕惜羽和隽遥刚梳洗完毕,连庭秋就风风火火地赶到了“涧水阁”。他的脸色不似平常,苍白中有着一丝不和谐的红晕,目光深沉又内敛,不复一贯的淡定之气,让人猜不透其心中所想。燕惜羽从没见过这样的连庭秋,对方太过犀利的眼神让他突生胆怯,似乎内心所有秘密都已经被人看穿。

“师祖走了!”连庭秋目不转睛地盯着燕惜羽,不肯放过他脸上丝毫的变化。

闻言燕惜羽惊诧不已:“什么,陈爷爷走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我不清楚。今早下人来报,说是他房内空无一人,连行礼都消失了,桌上放着一封信,是给你的。”说着连庭秋从怀中拿出了一封薄薄的信封递给了燕惜羽。

燕惜羽接过一看,信封的正面上的确写着“小羽毛亲启”几个大字,封口上还有火漆,应该是还没有人打开过。于是燕惜羽轻松地笑了笑道:“陈爷爷行事真是出人意表,庭秋谢谢你!”说话见,燕惜羽将那封信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连庭秋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他只是对着隽遥淡淡地说道:“隽遥,我有些话要问惜羽,是关于我师祖的,你可不可以回避一下?”

隽遥虽也觉得今天的连庭秋有些异常,但既然他这么说了,那问题的内容就很有可能会牵扯到门派的秘密,自己一个外人不方便聆听。所以隽遥看了眼燕惜羽,道:“我去让人准备早饭,你们慢慢聊!”

等到隽遥离开了之后,连庭秋用怪异的语气问道:“怎么,师祖留给你的信,你不着急看吗?或许上面写了些很重要的事情,亦或是你很想知道的。”

“庭秋,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何说话如此阴阳怪气的?”燕惜羽觉得似乎陈睿平的离去对连庭秋的打击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