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预备出门的,却不是现在,才刚刚安定下来,若是此时出去撞见?残兵余勇,或是遭了误会,终归是不好。得等一会儿各家各户的人都冒头?了,她才好出去,也不显眼。

几人要么想回屋子里躺一躺,要么就?准备坐在堂屋的凳子上回一回魂。

元娘也想回自己的屋子里换身衣裳,她这一夜又是藏在木柴后?面,又是收拾了许久的狼藉,衣裳早就?皱巴巴的了,下裙还全是灰土以及一点血迹。

穿着?实在是不舒服。

但王婆婆忽然喊住了她,让她跟在自己身后?。

王婆婆回了屋,两人身上的衣衫都脏得很,故而没有坐在床榻上,王婆婆坐在红漆木凳上,元娘也搬了一张,在王婆婆的示意下,面对面坐下。

元娘是真?的不知道阿奶要和自己说什么,还得单独相处,而且看阿奶的表情似乎是一件要慎重的事?

也许是昨夜的事情太过?吓人,元娘是半点也想不起有什么其?他的事,值得阿奶如此对待。

元娘百思不得其?解。

良久,王婆婆幽幽叹了口气?。

她从腰上掏出了一块令牌,金黄色的令牌,有些像金子造的,但不知是真?是假,兴许是鎏金的呢,元娘想到。

在元娘猜测的时候,王婆婆松弛的眼皮掀起,注视着?她。

“这是昨夜救了我?们全家人性命的厢军都虞候给?我?的。”

原来如此!

元娘不明所?以,只点了点头?。

王婆婆见?元娘的神?情看不出什么,顿了顿,继续道:“他说,他夙夜前来,是友人托付。”

“不是犀郎寻来的人吗?”元娘问道。

王婆婆摇头?,目光还是一瞬不离的盯着?元娘,锐利的目光似乎想从元娘脸上看出什么,“犀郎去寻的军巡铺的人之后?才到,那位都虞候率人先至,这令牌亦是他给?我?的,说是受人之托送来的。

“甚至,他还带话,对方说近来莫要出门,城中情形虽乱,但争斗不会殃及百姓。军巡铺的人来了以后?,他交代了对我?们家多加看顾。而我?手中的令牌,在危急时刻,是能?连夜出城的。

“元娘,你?可知这其?中的份量?”

元娘不了解政事,不清楚官制权利,但也知道这并非易事,她的神?情也渐渐慎重起来。

王婆婆说了这许多,总算到了最后?的一问,她眸光如鹰隼锐利,直盯着?元娘,带了两分严厉,“能?劳动一位都虞候在城内兵变的时候,冒险前来,只为了看顾和代为转交令牌,他背后?的那位,究竟是何人,元娘,你?知不知?”

“我?……”

第99章 第 99 章 她心里有个猜测,但……

她心里有个猜测, 但是太过于无稽,不免犹豫起来。

元娘咬住唇,低垂着眼皮思忖, 神?色怔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我也不能断定是谁。”

她私下里接触的也就是魏观,其他几人阿奶也都是知道的, 但是魏观应该没有如此大的权力。他也不过是与魏相公?府上?沾亲,如何能得到?出城的令牌, 还遣了位都虞候来照看。

若非高门显贵,断然做不到?。

王婆婆定定凝视了她好一会儿,目光锐利,见?她彷徨迷惑的神?情不似作假,转而叹了口气。王婆婆自然不会疑心孙女做了不好的事, 可?家里能与年轻男子有所交集,又并非犀郎的友人,那?便只剩下元娘了。

她不怕元娘与外人相交,甚至施加些许手段也可?, 只要不损伤清誉。但她怕元娘稀里糊涂, 着了人家的道,或是被人骗了扔不自知。又或是牵扯上?不该招惹的人, 汴京为?天子脚下,一块砖砸下去,不知能砸死多少王公?贵戚。

这倒也罢了,主要是如今汴京风云变幻,权力浮动?,一个不慎, 万一被牵扯了,祸临己身,那?就不妙了。

在这般形势下,自己本该严词教导元娘,但触及她苍白怔然的娇嫩面容,王婆婆蓦然想到?,元娘也才不过十六七的年岁。

汴京城里贵胄人家养女儿都嫁得晚,便是自己这个年岁的时?候,操心的也是明日该做什么菜讨好继母,能获继母应允,可?以?出门做客。闺中好友家移了一棵樱桃树,说是结的果子特别甜,她想趁着做客的时?候去尝尝。

哪里要去管朝中谁得势,去操心外头的风雨呢?

斥责告诫的话到?了嗓子眼,归于一道轻叹,王婆婆眸色深深,摸了摸元娘的头,是长辈的怜惜爱重。不大用力,却叫人感觉心里沉沉的,酸酸的。

“阿奶……”元娘神?色更惶然了些,眼里似含晶莹泪珠,她担忧自己做错了什么。

王婆婆哪能看不出来,“不知道便不知道吧,是我急了些。”

她心思深沉,转瞬的功夫,脸上?的厉色顿消,甚至开始安慰道:“不论?是谁,终归是帮了咱们家。那?位都虞候令军巡铺的人近些时?日要多来此处巡逻,照拂咱们家,能得上?面的人严令,想来他们也会尽心些,算是桩好事。”

只是世上?没有白得的吃食,不知道来处,始终叫人心里不安。

但这话王婆婆便不准备和?元娘说了。

王婆婆爱怜地摸了摸元娘莹白的脸颊,“去睡吧,吓了一晚上?,近来不安宁,夜里叫万贯在你床下打铺盖,守着你睡。”

元娘点点头,她被王婆婆推着上?楼,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停下回头,木楼梯走?动?时?咯吱响着,墙上?开了个狭小的窗户,支着几根木棍,已经很耀眼的日光照进来,把本来就白皙的元娘照得剔透,如融入洁白画卷,美得朦胧。

她表情犹豫,王婆婆手向上?摆,面带安稳笑容,“去吧,等什么呢?”

陈元娘这才收回目光,继续向上?走?,直至窈窕的身影消失在木楼梯间,王婆婆脸上?的笑也彻底消散。

王婆婆的表情木然,眼角眉梢似有戾气,最先前她对元娘态度严苛,未尝不是迁怒。她只是忽而想到?了一些关窍,有关独子被陷害,郁郁而死,霸州贪墨案真正?的元凶。韩修正?背后的那?个人,时?至今时?今日,她才把一切理顺。

倘若幕后真凶真是他,她恐怕只能寄希望于天意了。

*

此后几日,汴京各家各户都紧闭门户,显然是提心吊胆。

这期间,传出来的消息,不是谁殿前触怒岳王,全?家上?下百来口都被人拘了去,连襁褓的婴孩都没放过,就是哪家从前威风赫赫的大官自裁了,就连汴京文官里首屈一指的魏相公?都因为?称病而被罢职。

一时?间,风声鹤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