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被拖拽出长长痕迹的血渍,虽然看起来可怖,但元娘只要一想到是怎样一群恶人的血,她便觉得丝毫不可怕,甚至胸腔中有一股怒气?,直冲大脑,觉得他们死得太便宜了些。

家中其?他人或多或少受了点伤,但都无?大碍。

像是平日最严肃老成的犀郎,都因?为翻墙找人而跑丢了一只鞋,白绫袜脏兮兮的,脚趾处都磨出了洞,脚底应该也有伤痕。

即便看着?形容狼藉,甚至有些滑稽,但无?妨,只要人都活着?,便够了。

也不知怎的,劫后?余生,大家心绪难平,一会儿哭,彼此相识,却又笑了。

“收拾吧,血凝了便不好擦。”王婆婆行使?一家之主的权利,直接发号指令。

不过?,也没人有意见?。

快些将狼藉清理了,恢复原来的样子,如此一来,日子好似也离回归正轨更近一些。

虽然汴京闹了这么大一场动静,许多人家都受到波及,但竹笕的水却不曾断过?,仍然涓涓流动,填满水缸。她们从水缸那打水,拧干布巾,擦拭着?石板上的血,如此往复。

犀郎和孙令耀两个男孩则主动承担起来搬东西的重活,把被贼人们搬出来的箱笼财物重新搬回库房。

元娘辨认出有用的东西,收拢起来,再把瓷片什么都扫开,免得伤到人。

人一忙碌起来,时候便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天穹的黑暗便被升起的朝阳驱散,从它露出一点边角开始,就?昭示着?黑暗过?去了。

蒙蒙亮的天空,驱走所有人心头的阴霾。

杂乱的院子总算收拾得差不多,元娘捡起最后?一本折开的书,吃力地仰起头?,活动筋骨,给?自己捶背,却意外看到了亮起的天穹。

朝阳的光和很和煦,暖黄暖黄的,微弱的光晕慢慢浮现。

元娘索性支腿坐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从蒙蒙的光,到渐渐能?看出边角的东升旭日。

纵然满身疲倦,身上没有一处是不酸痛的,可是,在这一刻,元娘出奇的平静,内心都安稳起来。

在并不算暖和的日光照在身上的时候,元娘深切的感受到,自己还活着?,还能?被日光照耀,能?感受清晨微冷的徐风,嗅到雾气?里的湿,望见?世间万物的色彩。

真?好!

街道上,终于有了新的动静。

平日这个时候,出现在大街小巷的一般是报时的行者,他们大多是寺庙里苦修的人,靠着?高声唱念时辰,得到主人家每月的一点馈赠。

但今日,替代他们的人是军营里的士兵。

他们唱的也不是时辰,而是拿着?锣,一边有韵律的敲着?,一边扯着?嗓子呼喊。

“奸佞乱政,岳王拨乱反正,今已安定~”

“奸佞乱政……”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彻街巷,不断地重复、交合,每家每户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看来,昨夜的动乱已经分出胜负了。

赢的人,是官家的兄长岳王。

一般人兴许还看不出什么,可王婆婆到底是曾经在汴京高门显贵里交际过?的人,望族的长女,帮丈夫在政事上出谋划策,她很快便察觉出端倪。

“好个岳王,想不到他竟骗过?了所?有人。”

王婆婆眯着?眼睛,呵笑一声道。

人人都以为他爱女色,府中姬妾无?数,荒淫不已,还贪图享乐,爱奢靡,甚至到了侵占民田,收受贿赂来维持奢靡生活的地步。

正是因?此,没有人会猜忌他。

一个纵情声色犬马的王爷,官家只会放纵。但他无?论如何也是先皇的庶长子,同样流着?天家血脉。

只怕,早在多年前,岳王就?在谋划着?今日了。

但他实在糊涂,大敌当前,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篡权夺位,焉知官家御驾亲征就?一定会输呢?倘若官家凯旋,身后?有大军,各地又有心腹与忠君的军队,岳王岂非蜉蝣,享片刻尊位罢了。

一个能?隐忍这么多年的人,不该如此心急才是。

除非……

他笃定官家不会胜。

那么,这回北边的胡人能?如此之快攻克数城,就?显得有迹可循了。

王婆婆的目光逐渐深邃,琢磨出味来了。

往年北边的胡人虽然也常常在秋冬滋扰边境,但也不过?是边境而已,纵然今年幸运些,也没道理直到接近汴京的时候,消息才传来,除了他们攻克得太快,便是有人刻意助他们瞒住了消息。

好个岳王!

王婆婆咬牙,她眼神?恶狠狠,竖子尔敢!

但她没有说出来。

只是默默将推测埋在心里,暗自生怒。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并不是这件事。

眼看一切都收拾得差不多,而且昨夜险象环生,每个人都是一夜未睡,受了不少惊吓,还是先回屋休息要紧。

但在此之前,还是要打听?清楚外头?发生的事,总不好两眼一抹黑,稀里糊涂的混过?去。

王婆婆喊其?他人先去歇一歇,又叫万贯去热些简单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