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阮大哥死犟着,她真的会一直打下去。

到底还是窦二娘忍不住,她挣脱哥哥嫂嫂,哭着跪下去,扯住于娘子的裙角,“我不嫁了,我错了,是我奢求,是我一厢情愿,于伯娘,您别打了。”

“你断吗?”于娘子不理会窦二娘的哭求,她看?着阮大哥,审视着他。

他不答,她高声继续,“你错了吗?”

哪知?道,平日里最孝顺的阮大哥,仰起?头,平静道:“不断,我是错了,错在当初就不该与二娘分开,平白叫她受许多?苦,遇上李大那厮。

我悔,悔不当初!”

素来忠厚的面容,多?了反抗的锐利,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盯着于娘子,“我要娶她。”

他本就是跪着的,叩头而拜,“您打死我吧,我要娶她,今生今世,我只娶她一人。”

“好?,好?!”于娘子气得胸脯起?伏,直发笑,指着他道:“你以?为你是我生的,我就不敢打死你吗?为了情爱,你连父仇都能忘,我情愿没你这个儿子!”

她说着,四?处望,拿起?墙根的竹棍,就往他背上抽。

因为太用力,没几下,竹棍就被打得中间劈开,成了散散的几簇。纵然如此,阮大哥也只是闷哼几声,低头跪着不语。

“你知?错没有?”于娘子气到声音嘶哑,尖锐中带着点?颤。

阮大哥仍旧低着头,纵然痛得额角青筋隐现,面部痉挛,依旧不为所动,重复道:“我要娶二娘。”

不管她怎么问,他只重复这一句话。

窦二娘已经哭得肝肠寸断。

窦老员外想说,却不敢说,连于娘子的目光都不敢对上,显然是羞愧至极。

这事,越瞧越不对劲。

元娘是很敏锐的人,她开始纳闷,若真是窦老员外杀人,以?于娘子刚正贞烈的性子,纵然散尽家财也会把人送进开封府。可若是没有,又?为何如此恨他,口口声声说是父仇呢?

第84章 第 84 章 不说她们如何忙碌,到底……

而徐家阿翁接下来的话?, 印证了元娘的猜测。

他拦着于?娘子的竹棍,急得直叹气?跺脚,“你这架势是要?把人打死不成?是, 窦三做事是不厚道,但也不是他杀了你夫婿, 何苦这样逼两个孩子,二娘也是你看?着长大的, 她是何等品性,你不清楚吗?”

“哼!”于?娘子冷笑?, 睨着徐家阿翁,她虽顾忌他辈分大,没强行夺过竹棍,可气?得撇开?眼,仰起头, 面含怒气?,冷声道:“他窦家的女儿,什么品性,与我何干?

“倒是您, 徐叔父, 我敬您为尊长,不求您为我主持公道, 但这是我的家事,我如何管教儿子,恐怕轮不着您插手。”

于?娘子和岑娘子不同。

两人都是生得面白秀美,看?着弱质无依的模样,但岑娘子有王婆婆庇护,还是耳根子软没主意, 于?娘子却?不同,她是外柔内刚,主意正?,为人也最刚强,决定的主意任凭旁人怎么劝都改不得。

昔日能护住全家的脾性,今日也成了阻碍。

于?娘子说话?绝情,换成一般人,恐怕就撒手不管了,但徐家阿翁是个豁□□皮脸的好脾气?,也不放在心?上,他继续劝道:“不如坐下来好好谈,靠打他,能打出?好话?来吗?”

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何况于?娘子未必真想?把儿子打死。

比起不省心?的小儿子,大儿子自幼懂事,早早入军营,为家里?分忧,侍奉她极为孝顺尽心?,就是周围人,不拘黑白,是公人还是豪侠,都对他敬佩有加。

她素来是引以为傲,唯独在情爱上,沾染孽缘。

正?好她也打得脱力,因而态度松动了些,尽量平心?静气?的问道:“你先同我回去,当着你爹的牌位,将话?说清楚。”

哪知,阮大哥纹丝不动,他跪在地上,低着头,目光毫不动摇,坚定道:“不,纵然回去,我也只有一句话?,我要?娶二娘。”

于?娘子勃然大怒,她觉得自己先前的松动心?疼简直是笑?话?,“若要?娶她,你先杀了我!!”

她气?得喘不过气?,指着他的手都在颤。

终于?,一口气?顺不过去,于?娘子被气?晕了过去,直挺挺的倒地,险些栽在地上。

好在阮大哥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娘。

众人顿时乱做一团,王婆婆这时候也赶到了,从阮大哥怀里?接过于?娘子,她大喝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你们?会看?病不成,都散开?!”

有王婆婆在,就如同有了主心?骨,慌乱的众人顿时被安排清楚,徐家阿翁也蹲下身子,拉过于?娘的手,搭脉细瞧,又按了面上的人中穴,以及头上方的百会,与脖后的风池。

于?娘子的眼皮似乎滚动了下,有了反应,却?还是未能醒过来,徐家阿翁摇头,“急怒攻心?,还是得施针才行。”

王婆婆就喊阮大哥蹲下,然后和惠娘子合力把于?娘子放到他背上。他身强力壮,背一个消瘦女子,轻而易举,因为心?急如焚,脚下步子走得飞快,倒是徐家阿翁得在后头追。

闹哄哄的起始,急匆匆的离去,一切都像是闹剧。

窦家门前顿时冷清,可他们?却?不见高兴,各个都是丧如考批,没人能松气?或是笑?出?来。谁都知道,只要?窦二娘跟阮大哥的事不分辨个清楚,事情就没有尽时,今日不过是个起始而已。

窦二娘还维持着跌坐在地上的姿势,神色怔怔,如丢了魂魄,平日最娴雅温柔、爱讲究、喜欢干净的小娘子,此?刻不顾地上灰土,毫无顾忌的坐着。

除了李大郎的那腌臜泼才得事,她何曾这样过。

而且,比起当初,当初虽凄惨,可她心?志仍在,身上的伤再重,眼里?的傲气?半点不曾消磨,甚至愈发高昂。可如今,她眼里?是与年纪不符的沉沉暮气?,心?如死灰的哀伤。

旁边站着的窦家兄嫂,都只能是站着,不知该说什么,任何宽慰,在这个命运多舛的小姑子面前,似乎……都显得过于?单薄了,毋需风吹,一下就散了。

倒是窦老员外,他今日一再叹息,如今更是老泪纵横,他已日渐年迈,脸上开?始生出?大块褐色斑点,脖子的皮肉松弛,只是平日的附庸风雅,留着胡须,抱着画卷四?处说笑?,使得人忘了他的年纪。

他也开?始老了,往后,二娘该如何是好?

兄嫂人好归人好,在爹娘身边养着,与在兄嫂手下仰鼻息而活,是不同的。

可窦老员外做不了什么,他只能是再深深叹息,脊背愈发佝偻,走到窦二娘身边,蹲下身,手放到她肩上,沉重一声叹,“是爹,爹对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