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清脆,神?情灵动?,端的是小娘子的俏皮可爱。

魏观看穿了元娘的心思, 他失笑,喉结微震,眼尾也泛起淡淡笑意,“嗯,醒目。”

他从不?吝惜夸赞,看着她,眼里尽是宠溺,“反其道而行之,很?聪慧。”

元娘的心情如四处飘洒的风,不?断上扬。

而几步外的徐承儿则识趣上前?,她看得出来元娘对魏观的好感?,但?并不?好主动?与其同行。于是,徐承儿故作焦急,双手拍着大腿,“呀,元娘,我得回去一趟,忽而想起钱袋落我娘那了,我得回去问我娘要?。这样吧,你先随意散散走走,不?必等我。”

都没等元娘把头点完,徐承儿就拉着婢女茯苓,匆匆跑开?,蹲下躲在一处角落,偷偷瞧着两人?,见她们似乎在原地停留了会儿,顺着池边渐渐走远,这才?心满意足离去。

*

元娘看着徐承儿瞬间远去的背影,只留下自己与魏观,她知道徐承儿的好意,但?……

似乎好像显得有些过于刻意了……

未免尴尬,元娘沉吟半晌,决定找补,她讪笑了一声,尽力圆回来,“徐姐姐为人?爽利,行事风风火火,但?她人?是极好的。”

魏观是师长精心教养的君子,怎么会介怀,哪怕是看破其中缘由,也不?可能说?破,让人?尴尬。

他应和一句,缓解了元娘的尴尬,随后,望着不?远处高耸的高台观楼道:“金明?池每逢三月,与民更始,诸多热闹,却远不?及宝津楼的风景。”

“宝津楼?”元娘不?大确定,重复了遍,满眼不?可置信。她疑惑道:“可……那不?是圣驾亲临驾幸之所吗,百姓也能上去观览景致吗?”

元娘几乎年年都要?来金明?池或琼林苑,可从没跟着去过宝津楼,也没有旁人?上去,因为众人?都知晓那是官家每年要?上去观赏景致的地方。对坐拥天?下的官家,平民百姓私心里总归是敬畏的。

魏观颔首,周身气?势沉稳可靠,他语气?肯定,缓缓道:“今日无有僭越,御史台张贴告示,‘虽禁从,士庶许纵赏,不?得弹劾’,百姓也好,官员也罢,人?皆可在金明?池、琼林苑各处游玩,宝津楼亦在其列。”

“我还未去过宝津楼。”闻言,元娘皱眉,咬着唇,语气?闷闷,不?无遗憾的说?道。

她的遗憾委屈几乎要?凝成实质,显然是可惜自己这几年都没能去过宝津楼,不?知道错过了多少美景。她的反应带着点娇,有些孩童心性的任纵直白。

高门女子讲究不?露心绪,言行大方得体,纵使天?塌下来,也要?从容不?迫。

魏观的母亲便是,做了多年主母,威严外露,说?话要?不?疾不?徐,笑要?轻缓浅淡,举止要?雍容闲雅。并非不?好,只是人?人?如此,似乎带了副始终笑呵呵却生疏不?已?的面具。

哪怕是魏观自己,亦是如此,很?少表露真实思绪。

时日久了,就好似活在水中,始终有道屏障将人?隔开?,近不?得,亲不?了,心也渐渐冷了。

但?元娘生长于乡野市井,她身上有蓬勃旺盛的生命,对万事万物总是好奇,永远殷切、热忱,想笑时大声笑,委屈时拧眉哼唧,脸上的表情总是生动?繁多。

她从不?掩饰自己的喜好,大胆热切,与她相处,似乎也会不?自觉被影响。

风吹动?魏观的衣角,他着宽衣大袖的道衣,斜风徐徐拉扯衣袂,发出飒飒声,绿草茵茵,临水殿檐角悬挂铜褐色的旧檐铃晃动?,云雷纹似在相撞,奏曲姗姗。

空灵轻响,似乎是序曲,风渐止,铃声顿,骤起琴音取而代之,笙乐齐鸣,犹如骤雨初歇,洗净的天?穹浮出圆日,飞虹作桥,好生热闹。

原来是三月二十要恭迎御驾的乐师妓子已开始教习,乐声渐渐激烈,遥望彩楼,似乎能瞥见飘扬丝帛,那是列于其上的教坊妓子在起舞。

行人皆驻足观看,侧耳倾听,可彩楼高耸,即看不?清舞,又闻不?明?乐,如耳里塞棉,虽知是仙乐,却无从消受。

与张耳静听的周遭人不同,魏观回首,低下视线看元娘,在忽然呼呼肆虐的狂风中,他的发丝被吹得凌乱,眼里亦多了些平日见不到的肆意恣睢,他笑微微,“此处赏乐不?佳,陈小娘子可愿同行,上宝津楼一观?”

“好啊!”元娘俏生生应下,笑得嫣然,眸色流光溢彩,远胜周围景色。

不?知道这曲何时会结束,动?作不?得不?快一些,元娘拎起下裳裙摆,小跑上前?,她回头,笑靥如花,“不?是一起吗?”

她说?着,歪头笑吟吟等他,天?真活泼。

魏观微微怔愣,旋即笑出了声,胸腔震动?。他大步追上,与眼前?人?相比,周遭一切似乎都沦为陪衬,只有彩楼上的丝竹管乐声延绵不?绝,拨动?心弦。

芳草鲜美,丝竹入耳,与春日微风中追逐而行。

元娘的发丝被风吹得向后飘,魏观腰间悬挂的玉佩流苏晃动?倾洒。

很?快就到了宝津楼前?,它是在砖石搭建的高台上再建的观楼,磅礴大气?,站在门前?,左右观望,隐隐觉得望不?到头,因为它宽一百多丈。

正是因为它的巍峨庄严,又是圣人?御驾降临之所,才?叫行人?不?敢入内。

元娘仰头去望,一时也生出胆怯,好高好大!

好像沉闷压人?的气?势,扑面而来,一座观楼而已?,竟也是有气?势的,不?愧是皇家所造。

在元娘止步时,魏观上前?了两步,伸手唤她,“已?到了此处,不?上去瞧瞧吗?”

他说?的在理,元娘心一横,跟上他,提起长至盖住鞋面的裙摆,跨过堪堪有人?腿高的门槛,奈何裙衫实在太长,她踉跄了下,险些摔了,还好魏观扶住她,他大手坚实有力,一下便托住了元娘的手肘。

春衫浅薄,纵然隔着衣物,依旧能触及他身上的炽热体温。也寻常,年轻体壮的男子都要?体热些,似火炉一般,若是冰凉,便要?担忧寿数了。

“多、多谢。”元娘声如蚊呐,双颊浅红,扯回自己的手。

魏观见她已?站稳,配合着缓缓松手,对她一拱手,“失礼了。”

“不?不?,是我太冒失。”元娘有些不?好意思。

“宝津楼阶梯弯绕,行走时只怕要?小心些,可扶住边上栏杆,慢些无妨。”魏观叮嘱道,他说?话时,目光并不?避开?元娘,这里行人?鲜至,过于紧迫的视线交汇使得气?氛渐渐有些不?同。

元娘低声应道:“好!你……也小心些。”

她说?完,身后如有猛兽般,率先进去,殿内的左边是一道蜿蜒而上的曲折台阶,元娘扶着刷了朱红漆的木栏杆,另一只手拽起裙摆,小心往上走。

魏观则落后她两到三步,即不?失礼冒犯,又恰好是若有万一能护住她的距离。

万贯胆子小,又惧高,可她不?放心只有小娘子和魏观一块上去,所以遥遥跟在后头,不?求能随侍左右,但?若是有任何越矩都能瞧见。

这儿修得很?大,毕竟是圣人?一年亲临一回的地方,雕梁画栋自不?必提,就连屋顶都描了色彩艳丽的人?物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