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娘子是个有眼色,会说话的?人,做了多年?的?孙家大娘子,人情世故上还是有些分寸,自然是应下了。
斜阳映射入屋,这屋子的?光线一直都好,还幽静,不过岑娘子是个内敛的?人,就连开窗子都只开一小条缝,叫光亮刚刚好能照到手边。
直到廖娘子来了,出于客气,岑娘子也要开着些门窗,今日更?是少有的?晴朗天气,屋子被晒了一日,周遭流动着干燥的?风,伸手摸一摸床榻和桌椅,都能感觉到余热,烫呼呼的?,直往人心里去。
春日彻底到了,花几?上摆的?花瓶,不知从何时起,不再是摆设,迎春花长长一条,摇曳着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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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元娘才等来了徐承儿,她依照约定给元娘带了鸭卵、鸡雏和掉刀,这些都是用陶土捏出来的?,也算憨态有趣。
恰恰好和魏观送的?那些不重合。
虽然相较起来要粗糙许多,可?元娘一视同?仁的?喜欢。
元娘也问清楚了,为何徐承儿一家会第二日才回来,原来是山上偏,徐家阿翁扫墓的?功夫,瞧见有些长势喜人的?药草,没忍住摘了些,结果耽误了好些时辰,等他们一家下山时,天都黑了。
仔细想想,干脆投奔徐承儿的?舅父,在舅父家里住了一晚,第二日才赶回城。
元娘听得心惊肉跳,“徐阿翁那么大年?纪了,若是在山里迷了路可?怎么好?”
徐承儿信誓旦旦地摆了手,颇为自豪道:“不可?能,我阿翁年?轻时候就爱进?山采药,有时一去七八日,吃住都在山里,听我爹说,阿翁干粮吃完了,就打野味,爬了不少险峻名山。我家祖坟的?山虽高了点,但与?阿翁年?轻时候爬过的?比较起来,算不得什么。”
陈元娘惊叹连连,她见到的?徐家阿翁就是位对吃极有研究的?老人家,有时还很顽劣,会和她们这些年?轻孙辈抢吃的?,最爱做的?事就是倚靠在躺椅上,摇着蒲扇,在药炉边上闻药香。
看来,每一位老人家都不能小觑,兴许年?轻时都有不凡经历。
到了最后,元娘又?把话拐走,“那你?们今年?也去金明池游玩吗?”
“去啊。”徐承儿肯定道:“阿翁年?年?都去金明池垂钓,都说金明池是皇家的?,那里的?鱼都沾了龙气,只要钓上来,压根不愁卖。既能垂钓,又?能挣钱,阿翁才不会落下呢。”
元娘慢悠悠点头,时不时看一眼徐承儿,似乎心不在焉。
徐承儿一样就看出了她的?异样,直接无奈摇头,“好了,是不是有什么话不好开口,只说就好,同?我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元娘当即笑了,双手抱住徐承儿的?手臂,头靠到她肩上,笑眯眯道:“还是你?清楚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吧,我……和魏观说我明日回去金明池,他说他也会去。”
徐承儿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盼着自己能帮着打掩护,她点了点元娘白皙的?额头,元娘脑袋后仰,如不倒翁般,又?自己个回来了,“这点小事还要犹豫,先前你?陪着我去了樊楼,这回你?有事,我自当两肋插刀,迎头而上!”
她说的?悲壮慷慨,倒把元娘给逗笑了。
“哈哈哈,哪有那么可?怕,若当真要你?两肋插刀,我就不要这门亲事了。”
两个人说着,就嬉闹在一块。
元娘把那一匣子的?门外土仪都拿出来,徐承儿眼睛都瞪大了,拿起崔莺莺的?小人儿一个劲的?瞧,小人头上发簪的?纹样都是清晰的?,“这是什么?”
“门外土仪。”元娘道:“魏观送的?。”
徐承儿把小人儿翻着左右看了遍,颇为赞许,“这做工太细致了吧,哪瞧得出是粗糙的?门外土仪,这一个少说也得一两百文,兴许得更?多。”
徐承儿自己屋里的?都粗糙得很,基本只有一个轮廓,哪有这样精细的?。
这价钱还是她照着俞莲香的?那个李三娘的?门外土仪猜出来的?。
据说,是俞厢界都有所帮了市井商贩得的?孝敬,那一个得一百多文,还远不及元娘手上的?细致好看。想当初,俞莲香拿到手以后,特地请了她们几?个,去她家里吃茶,然后拿出来说要一道玩,但那骄矜的?表情,谁都能瞧出来是故意卖弄。
但回去以后,徐承儿和元娘算了笔帐,为了招待她们几?个,她要煮茶、买茶点,还点了熏香,前前后后花出去的?铜钱,定然比一百多文要多。
委实不是划算的?买卖。
但千金难买人乐意,卖弄过后,俞莲香一连高兴了好几?日,神情瞧着都宽和不少。
也就说不上是划算还是不划算。
徐承儿看着手上的?李三娘,认真颔首,下了定论,“魏郎君至少家底不错,你?看看,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哼,我算是瞧明白了,虽说品行也很要紧,可?家底也重要得很,穷则生?怨,做什么都不宁。
“你?看窦姐姐先前遇上的?那个姓李的?泼皮,可?不就是吗?越是穷,越是图谋女家的?嫁妆。”
粗粗听去,倒是有一些道理。但这定论有些过于武断了,元娘敏锐的?察觉到承儿话里似乎意有所指,她明智的?没有多说,只是闭嘴点头。
好在徐承儿很快就转了其?他话去聊,“听闻金明池的?仙桥,有个术士每年?都会在中间桥供隆起的?地方摆摊算命,可?准了,我要好好算一回,哼,难不成离了那劳什子文修,我就遇不到好郎君了?”
徐承儿果然还在怨愤此?事,她倒是不伤心了,就是回回想起来,都觉得有气,发也发不出去。
元娘哪敢这时候说不,当然是顺着徐承儿,一味点头,“就是就是,他才不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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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去金明池的?日子。
其?实,对百姓开放的?除了金明池还有琼林苑,平日皆是皇室专属。
金明池在城西?顺天门外,其?实离新郑门也很近,元娘对那熟门熟路,因?着冬日里常常要去那附近帮阿奶买鱼,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换做平日,肯定是步行。
但念在今日是去游玩,怕一开始就把腿给走累了,王婆婆大手一挥,直接租了轿子。
结果出城的?时候大大小小的?轿子、马车全都挤在城门口,远远瞧去,如一条蜿蜒的?长蛇,慢腾腾向前挪。只有寥寥几?辆马车才能越过众人,直接出城,这些人要么是皇亲,要么是高门显贵,身份都很高。
在汴京,街上随意抓一个人,兴许都是宗室,或是四五品官员的?亲眷。
能被优待的?,都是权势极盛的?人家。
元娘推开轿上的?回字纹木窗,掀起布帘,向外望去,看着四匹骏马拉车而过,前后还有禁军跟宫人开道。这架势实在是大,因?为还有水路仪式,在仪仗前,有十?来个穿着公服的?兵丁,手拿镀金的?水桶,往道路上浇水,还有人则在扫地。
光是这开路的?阵仗就不同?凡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