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恍然大?悟,一脸受教。

莫说?旁人,就是前来抬轿的轿夫,见到王婆婆也是顷刻间就挪开目光,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的深邃厚重。

轿夫看似低微,但见过的人形形色色,最是有眼色,这?时候也不免心里纳闷,气势这?样弥辣的人如何会出现在这?市井之地?,还得雇轿子?

谁知道背后?有什么隐秘呢,轿夫不敢多话,只一味垂头不语,谨守本分。

而元娘也被王婆婆要求戴上了?帷帽,遮住面容,只留下帷帽下时隐时现的曼妙身姿。

轿子摇摇晃晃了?许久,元娘看着眼前的景象变换,从吵嚷的街、桥经过,沿途的热闹拥挤持续了?很久,然后?就到了?御街附近,周围多是官署,倒也还是热闹,可没有先前经过的州桥附近那么嘈杂,这?里要有规矩,也安静得多。

若是仰头看,不时还能看到着官服的官员,一个个面容肃正,哪怕三两?聚在一块,也不会叫人觉得松散,反以为他们是商量家国大?事。

但她能扫见的大?多是青衣官员,很少?有红袍的官员,至于紫袍,就算在国朝都是凤毛麟角,自然难以窥见。

才经过御街,轿子很快西?拐,不知又?走了?多久,落在一处胡同里。这?一整条胡同,路面平整开阔,甚至铺了?石砖。

不像她住的附近,一些?靠着河岸的宅子附近,都是垒实的土路,一到雨天就会踩得满脚泥。

而且这里的宅子都很大?,三进四进什么的,她说?不清楚,但大?多墙高且长,一眼就能看出里面院子不小,而且方正大?气,就连门槛都比别处高,到了?腿边,得大?步跨进去。

这?也说?明,附近这?些?宅院的主人家都是有官阶在身的,因为身份越高,门槛便越高,皆有规矩。

落脚后?,王婆婆让他们在门口等着。

她取出一把足有手掌大?的铜钥,把门上的铜锁打开。

呀吱一声,厚重的大?门被王婆婆用力推开,没有元娘想象的积尘,映入眼帘的是洒满青石板的烫金色日光,往前是喜鹊登梅浮雕影壁。

元娘的最先反应是美、大气。

而后?,就只剩下好大?两?个字了?。

因为她猛然一望,甚至看不到两?边的墙,足见院子究竟有多大?。

但最醒目的还是边上的一株桑树,高大?挺拔,向外伸展枝叶,遮下刺目的阳光,底下是一片阴凉。

这?是元娘见过的最大?的桑树,比乡野里看到的据说?有八十?年?的桑树还要大?得多,因着那与众不同的轩昂伟岸,使得这?可桑树看着横生悲壮,只望一眼,就好似能扫见久远的岁月,叫人心头萌生沉重。

王婆婆把厚实笨重的大?门掩上,交代万贯守在桑树下等着,接着便带元娘绕过影壁,继续向前走。

又?是一道小门,王婆婆拆开铜锁,穿过回廊,不断向前。

元娘已?经被祖宅的大?给震惊到失声,只惶惶跟在阿奶身后?,心跳如鼓,不住地?扫视四周,迈着碎步极快地?跟上。

光是自己方才经过的地?方,就已?经比窦家的宅子要大?了?吧?

这?得有四进?或是五进?

元娘拿捏不准。

终于,直到一处看着像是正堂的地?方,这?儿墙高檐深,元娘不得不抬头望才能看到顶,这?里建得比别处要高,明明是一层,却比她在三及第巷的阁楼高度不差什么。

扑面而来的威严压抑。

元娘知道自己爹爹曾经为官,但她一直以为是县丞这?样微末的小官,祖宅想来也不会多大?,估摸着也就二进或是三进,哪成想会有这?么大?。

王婆婆这?时候停下,重新问元娘梦中的景象,要每一处都仔仔细细的说?清楚,不能遗漏。

元娘一早醒来就把梦中情形写下,此?刻印象依旧很深,开始一点一点回忆。

“在朱红色漆柱边,边上有檀木荷花纹镶云石条案,靠着的墙上挂了?幅画,是、是近有一丈的山野泉林之画,嗯,画上有鹿……”

元娘仔仔细细的描述起来,几?乎能平凑出整个画面。

王婆婆的目光渐而惊诧,她等到元娘说?完,把她带进跟前的中堂。

映入眼帘的,正正好是檀木荷花纹镶云石条案,以及上头挂的一丈长的山水画,里头正有一只小鹿在泉边饮水……

连那样散碎的细节都能对?上,元娘先是一惊,接着激动地?走到从墙往外数的第一根柱子前,“是这?,就是这?,当时爹爹就站在这?里,含笑不语,往上指着什么!”

元娘意识到,梦中的俊朗男子正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她情绪激荡,站在那不断重复,隐有哭腔,鼻子都红了?,可却在笑。

王婆婆上前拥住她,轻轻拍背安抚,只道:“哭吧。”

元娘下一刻便抑制不住泪水,豆大?的泪珠滚落,洇湿了?地?上的石板,伏在阿奶的肩上嚎啕大?哭,可她的表情却在笑,笑声中带着哽咽。

她的手用力地?擦着泪,是喜极而泣,“我、我真的见到爹爹了?,我真的见到了?,阿奶,往后?我就能知道爹的面容,娘说?的没错,爹他长得真好,年?轻是汴京有名的俊朗郎君。

“他、他那样温和,会对?着我笑,望着我的时候,眉眼是那样慈爱……”

元娘越说?越激动,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可她的情绪却是亢奋欣喜的。

真好,从此?以后?,我就记得爹爹的容貌了?。

王婆婆年?轻时也是清秀美人,但后?来中年?受苦,不知为何,非但没有瘦,反而日渐发福,膀大?腰圆,她抱着元娘,肩上浑圆肉厚,下巴抵在那十?分舒服。

也叫人能愈发安心。

元娘知道今日来另有要事,她哭了?一会儿,宣泄好情绪,很快就止住哭声,脸上的泪还没擦干净呢,眼睛鼻尖通红,却笑得很灿烂,我见犹怜的美貌。

王婆婆给足了?耐心。

她这?时才往上看,上头是屋顶,但若说?有什么……

还有横梁。

因为很高,素日里洒扫,最多也只是用扫帚沾走蛛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