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怎么可能?十全十美,魏观虽都态度和煦的回应,却也会觉得无趣,只是少?有表述,以礼相待罢了。
他拎着个食盒回来,侍候的小厮倒是不?觉有异。
因为郎君今日是同文大郎一块出去的,文大郎就是喜好佳肴,也常常带着郎君一道?,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他们郎君心志坚定,从不?被外?物?所惑,顶天是品尝一二,不?会沉迷。
服侍郎君的小厮们,其实比谁都更盼望主子?能?上进,做衙内的狗腿固然快活,但君不?见魏相公手下得力的管事,那一出门,便是小官巨贾都得上前奉迎,溜须拍马,那才叫真正?的威风。
纵然是做下人,能?参知政事倚重的下人,这辈子?都算没白活。
魏观回去后,把食盒置于平头案上,打开瞧了瞧。
一碟是王婆婆蒸好的馒头,有甜咸两味,甜的是玫瑰豆沙,咸的是软羊肉,但馒头不?趁热吃,蒸第二回风味便不?如从前。
他家先是豪富,后又显贵,按理应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做派,如那些高门子?一般,吃盘羊头签能?用十几头羊,只取脸肉,余下的视为泔水丢弃。
但他并没有,因为父亲为了外?放做官,也为了磨砺他的性情,曾把他寄养在外?祖家中,外?祖家中几代都是大儒,一饮一啄,晨起盥洗,甚至入睡的时辰皆有规矩,并不?允许家中子?弟竞豪奢,食珍馐。
所以他看着这一盘塞得如小山叠起的馒头,并未赏赐给下人,而是吩咐道?:“拿到灶上,晚食我要用。”
至于这些酒糟吃食,的确风味绝佳,比汴京的许多南食店都做得要好。
他不?喜饮酒,对这个味道?说不?上喜恶,吃也成,不?算勉强,但母亲是南边人,颇为喜爱酒糟吃食,府里?甚至有专门做南食的厨娘,与其相比,各家手法不?同,应是能?吃个新鲜。
魏观抬头看了眼天色,母亲用膳的时辰素来晚,现下恐怕还?未开始。
他定定瞧了余下两盘酒糟吃食,都是刚刚做好的,摸着温热,倒是正?好。他平日在外?用到不?错的吃食,度量着合母亲喜好,也常买回来奉上。
魏观把食盒盖上,重新拎起,前去内院。
他到时,魏夫人果然还?未开始用膳,婢女正?在将一道?道?菜摆在桌案上,粗略一瞧,足有十数道?菜。
魏夫人瞧见魏观亲自拎着食盒而来,眼里?的笑便止不?住,虽说每日都晨昏定省,但儿子?能?记住自己的喜好,在外?用饭也惦记着自己,任是哪一个母亲,心里?都是高兴的。
何况这还?是自己的独子?。
她坐在铺了柔软绸布的矮凳上,那绸布织有暗纹,边上缀以流苏,偶有动作?,流苏便袅袅晃动,尽显女子?居所的柔美纤态。
魏夫人柔皙白嫩的手轻轻抬起,缓缓摆动,明明是招手的动作?,由她做来也是仪态万千。见魏观上前,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尽是慈和笑容,朝天髻上插了各色钗环,金钗坠红珠,边上还?簪了足有巴掌大的如春红娇艳的牡丹花。
即便独自在家中,魏夫人亦是全副妆容,雍容华贵。
“我儿,今日又带了什么吃食?”
伺候的婢女都识趣的没有上前,叫魏观亲自打开食盒,将佳肴端出来,亲手侍奉,不?假手他人才更显孝心。
魏夫人看清菜色,倒是笑了,“也有些时日不?曾用酒糟吃食了,难为我儿记挂。”
因为是儿子?的孝心,当婢女们摆好膳食后,魏夫人先夹了一块,轻轻咬了一小口,她慢嚼了会,神色似有诧异,待到咽下,用锦帕轻拭唇角,才慢悠悠开口,“这滋味倒是熟悉,许久未曾尝到了,倒像是一位故人家中厨娘的手艺。”
魏夫人看向魏观,状似不?经?意开口,“不?知我儿何处寻来?”
魏观掀起眼皮,面上不?显露半分,“食肆罢了,偶然尝过?不?错。”
魏夫人没看出什么端倪,倒是悠悠一叹,没再放在心上,随口道?:“想来是巧合,那位故人家早已落败,她家的厨娘怕是也已归乡。”
魏观心中似有所感,他抬眸询问,“不?知是哪家故人?”
第55章 第 55 章 那个魏观瞧着也不错,我……
魏夫人的笑容渐淡了, 轻轻一叹,似在惋惜,也似感慨, “是陈家。”
姓陈的人家虽多,能被她用这?样神情说出来?的, 也只有那曾有婚约的陈家了。
魏观何等?聪明的人,岂能不知?
几乎是魏夫人开口的转瞬, 他就对上了,眼?皮微阖, 掩去眸中深思。
魏夫人见他不语,只以?为他还在介怀退亲一事。
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即便知道儿子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忍不住一再解释,“陈家家风清正, 只可惜时运不济,一家散得差不多了。我还记得,那家女孩是个难得一出生就生得白净的婴孩,我一看就欢喜得很, 她爹当?年还是先皇钦点的探花郎, 她如今大了,也当?是个美人儿。
“唉, 可惜你祖母不喜这?门亲事,一再以?绝食相要挟,你爹迫于孝道,只能失信。
“我也做不得什么,勤勉侍奉姑舅是为人妇的本?分,只好多给她们家一些银钱田地傍身, 就连陈家在汴京的祖宅,我也大费周章的赎回来?了。虽说是退婚,但我们家也不算对不起她们家了。”
魏观没有附和,他的神色始终如一,平淡道:“既是旧约,理当?履诺,岂能因门庭败落而毁约。”
他平静叙述,并没有情绪激动的责怪。
但,从始至终都传达着一个意思。
除非对方家中也是坚定?退婚,而非被权势财帛所迫。
否则,退婚,他不认。
魏夫人见儿子这?么说,他又在外?游历几年,母子俩礼数有余,亲近不够,最是盼望能和他不再有隔阂,所以?她当?即附和,做出叹息愧疚的模样。
“是啊,可惜如今也寻不到她们了。那祖宅她们一家并未入住,听闻是长久的租赁给了他人,许是当?年的事吓坏了她们,如今已不敢在汴京露面。
“否则,每逢年节,我也可遣人去拜会?看望,送些礼去,不枉两家当?年情谊。”
魏观不置可否,只垂眸听着。
他坐在魏夫人的对面,与门庭相背,屋外?的亮光射洒满地,恰好落在他肩背上,蒙起薄薄白光。
身后的光刺眼?,愈发使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魏夫人心下一怔,她总觉得这?个儿子愈大,对她愈发尊重,却也愈琢磨不透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