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到半小时，东帐篷就传来争吵声。

“你这样包扎会阻碍血液循环！”

“总比你们那种花架子强！”

“你懂什么？我在约翰霍普金斯学习过！”

“老子在战场救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

温婉揉了揉太阳穴，正准备过去调解，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先一步走向东帐篷，冯首长不知何时回来了，他面无表情地掀开帐篷帘子，里面的争吵声立刻戛然而止。

十分钟后，厉战灰溜溜地出来了，脸上带着被训斥后的不服气，但至少不再去找许豪麻烦。而许豪则安静了许多，老老实实地给伤员做检查，只是时不时偷瞄温婉的方向。

傍晚时分，当温婉终于能坐下来喝口水时，许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递给她一个保温杯。

“参茶，补气的。”他轻声说，“你脸色很差。”

温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谢谢。不过下次请把资源优先给伤员。”

许豪笑了笑，在她旁边的空箱子上坐下：“你还是老样子，永远把别人放在第一位。”他的目光扫过她粗糙的手和晒黑的脸庞，“就是眼光变差了。”

温婉皱眉：“什么意思？”

“那个莽夫配不上你。”许豪压低声音，“我听说你丈夫只是个团长？以你的条件，明明可以……”

“许豪。”温婉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第一，我丈夫是什么军衔我都很骄傲；第二，如果你再说一句他的不是，就请你离开。”

许豪愣住了，显然没想到温婉会这么维护厉战。他张了张嘴想辩解，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发凉。转头一看，厉战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两个饭盒，眼神阴森得像要杀人。

“呃...我去看看3号床的病人。”许豪识相地站起身溜走了。

厉战走过来，把饭盒递给温婉：“趁热吃。”他的眼睛仍盯着许豪的背影，“那小子跟你说什么了？”

温婉打开饭盒，里面是她爱吃的红烧茄子和米饭，还有几块难得的肉。她抬头看了厉战一眼：“你特意去炊事班要的？”

厉战的耳朵又红了：“炊事班长老赵欠我个人情，你这么辛苦，特殊照顾一下应该的，吃饱了才有精力照顾伤员。”

第88章 残疾

厉战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开始徒手清理碎石。他的手掌很快被锋利的边缘割破，但动作丝毫不停。温婉想帮忙，被他一个眼神制止：“危险，退后。”

许豪调试着顶升器，见状冷笑一声：“莽夫。”

“你说什么？”厉战猛地抬头，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我说你这种蛮干只会导致二次坍塌！”许豪不甘示弱地回瞪，“学过救援学吗？知道什么是三点支撑吗？”

“够了！这种时候还吵什么。”温婉插到两人中间，“黄玫快不行了！没看见她的指甲都紫了吗？”

这句话像按下了暂停键。厉战和许豪同时看向缝隙中那只越来越苍白的手，终于停止了争吵。

在专业工具和士兵们的协作下，横梁被安全抬起。当黄玫被小心拖出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她的右大腿已经呈现可怕的青黑色，明显坏死多时，而左腿则完好无损。

“挤压综合征，必须立即截肢。”许豪迅速判断，手指轻按黄玫肿胀的大腿，“肌肉组织坏死，再耽搁会引起肾衰竭。”

温婉脸色煞白，但手上动作不停，已经打开急救包准备器械：“需要什么？”

“野战手术包，骨锯，大量止血带和纱布。”许豪环顾四周，“这里环境太差，得尽快送回医疗站。”

“来不及了。”厉战蹲下身检查黄玫的瞳孔，“她脉搏微弱，撑不到回去。要处理就现在。”

许豪和温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断。

“找块干净的地方。”许豪开始卷袖子，“我需要两个助手。”

“我来。”温婉和厉战异口同声。

没有手术室，他们就在废墟旁的空地上铺上消毒单。没有无影灯，士兵们就用身体围成屏障，手持应急灯照明；没有麻醉师，温婉就亲自计算剂量，给黄玫静脉注射。

许豪的手法干净利落。

“止血钳。”许豪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温婉迅速递上器械，两人的配合出奇地默契。

厉战负责监测黄玫的生命体征，时不时用纱布擦去她额头的冷汗。这个曾经在研究所横行霸道的姑娘，此刻苍白得像张纸，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廓起伏。生命在一切面前都显得那么渺小。

“准备骨锯。”许豪的声音把厉战拉回现实。他抬头，看见许豪已经分离了肌肉组织，露出森白的股骨。

刺耳的锯骨声让在场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温婉的手稳如磐石，但厉战注意到她的眼角有泪光闪烁。

当坏死的右腿最终被分离时，许豪长舒一口气：“清创缝合。”

温婉接过断肢，轻轻用消毒单包裹好。按医疗规程应该直接处理掉，但她知道必须留给黄玫和江嫂子一个告别的机会。

三小时后，当最后一针缝合完毕，黄玫的生命体征奇迹般地稳定下来。许豪脱下手套，额头上的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挺过来了。”

现场爆发出小声的欢呼。士兵们互相击掌，医疗队员开始收拾器械。只有温婉还跪在黄玫身边，泪水终于无声滑落。

厉战默默走到她身后，大手轻轻搭在她肩上。温婉没有回头，只是抬手覆上他的手背，两人的体温通过这个小小的接触传递着无言的支持。

许豪冷眼旁观这一幕，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他故意提高声音：“伤员需要立即转运。”

厉战这次没有反驳，只是点点头：“我去安排担架。”

战争和灾难从不公平，它带走的东西，永远无法真正弥补。但至少今天，他们救回了一条命。

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