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打算?!
一时间,庞飞善气血翻涌,被太子油盐不?进的态度惹得差点发?上指冠。
极为不?留情面地斥责他,说?殿下在其余事上向来谨慎周全,从不?行轻率莽撞之举,怎么在此事上如此冒进。掺和进汤霄之死,却连跟他商议也?没有,打定主意要瞒着他!
太子默然不?语,显然没有理会他的打算。
愤怒过后,理?智飞速回归。现在再?指责太子已经于事无补,唯有尽快将汤霄之事按下去。但太子向来不?爱掺和朝臣间的争端,偏偏在此事上十分执拗……
思及其中或许牵涉到的人,庞飞善心头微冷。
万和就在这时进来了,头也?不?抬,躬身小步地跑到太子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只言片语传入庞飞善耳畔,令他眉梢微皱。
……是有什么人来东宫了?
“他……!”太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听完万和带来的消息,竟然罕见地露出高兴的神色,蓦地起身,瞳仁放光,沉闷的五官一时间飞扬生动起来。
转而又顿在原地,颇有些张皇无措,渐渐的那股丰沛、外露的情绪被他妥帖地收好,压回心底,纵然眉梢处仍然残留柔和气息,神色总算冷静下来。
“飞善,你先留在此地。冷大人亲临东宫,孤要去迎接他。”
听到这个名字,庞飞善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冷了。
但太子的背影已经远去,他被那太监不?动声色地挡住去路,再?也?不?能追上去。
……
没有等?多久,太子的身影自大殿门?外显露。即便是在东宫之内,他的穿着仍然严肃刻板,衣襟上每一处褶皱都被捋得平整。只是过来之时被寒风刮面,鬓间略微凌乱,冲淡了浑身上下的严谨气息。
冷芳携手里?捧着个汤婆子,一边暖手一边打量他。多日未见,太子还是那个样?子,一点改变也?没有。
他此番前?来,除了过问?石尧之事,也?是想?看看太子在东宫里?的境况如何,毕竟再?怎么他也?曾养对方一段时间,也?算有过情谊。
从宫女太监噤若寒蝉的状态,到大殿之中古朴沉郁的装潢摆设,时值冬季,一切都灰蒙蒙,东宫主仆上下,好似头顶阴云,不?得开颜。
冷芳携匆匆看过太子起居的地方,除了该有的床榻、案桌之外,全是密密麻麻的书籍,置满了每一个架子,却没看到其余小摆件。
太子本人更身体力行地诠释着何为“压抑”,纵然脸上有笑意,也?是淡淡的、凉凉的,并不?真切,看着虚假得很。非但不?能使人心生亲切之意,反而使人不?敢轻易靠近。
冷芳携叹了口气,不?由说?:“你什么时候差人去买只鸟,要那种吵闹的鹦鹉。抱只猫,养只小土狗,或者干脆养个戏班子。别?总是这么沉郁,给东宫添点亮色。闲来无事去听听戏,多好。”
“你现在都如此了,日后漫长岁月如何过呢?守着偌大一个凄清灰暗的宫殿?且到时候自有看不?完的公文案牍,做不?完的事情,现在看那么多书做什么?”
听得身边的太监将头狠狠一埋,恨不?得把两?只耳朵堵住,什么也?没听见为好最后那句话,就连两?位阁老都不?敢轻易出口。但凡涉及东宫一事,那些个朝臣可谓无比谨慎,既不?肯表露出让太子亲政的意思,也?不?肯得罪东宫,两?头都糊弄得好好的,两?头却都不?敢说?真话。
也?就只有冷大人这一位,光明正大地说?殿下日后登基要如何云云,毫无顾忌之意。
他敢说?,他们?这些言轻力微的宫人奴婢却不?敢听。
微微偏头打量太子的神色,心里?有了计较,不?动声色地退出大殿,给二人留下说?话交谈的空间。
冷芳携愿意关心他,太子很是受用?,无比诚恳地应答,说?待会儿?就让太监去外面采买宠物,并买回一个戏班子。说?得认真,通过他的脸色,冷芳携却知晓他并没有真放在心上,只是顺着他的话说?,让他高兴罢了。
睨他一眼,道:“你若没有真心养它们?的打算,就别?买了。我说?说?而已,没有要你必须做的意思。”
太子向他保证:“我一定认真的、真心地养,绝不?将事假于人手。”
冷芳携才算满意,心想?着朝夕相处,亲手养大一个小生命,再?怎么冷漠的人也?会心生动容,太子若真能如他保证的那样?,或许要不?了多久就有改变了。
又关心他的身体:“你冬日里?头骨头还痛么?”
太子年少时过得不?好,吃不?饱、穿不?暖,还总受他人欺辱殴打,寒冬腊月,数次被郡王扔进冰河里?,因此落得一身病症。这些年精心养着,大部分都痊愈,独独骨头上沉疴难愈。
太医也?说?不?出那是什么病症,只知晓每逢冬季浑身的骨头便泛着锐痛,一阵一阵,时而轻缓,时而严重,搅得人不?得安身,大概是数次坠河的缘故,使得寒气入体、深入骨髓,难以驱散。
“太医开的药方以调养为主,虽然见效不?快,但这么多年下来已缓解了许多,只偶尔的时候还会痛起来。”太子只捡好话来说?,全然不?提自己冬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从前?他住在揽雀宫里?,独自忍耐骨头上的问?题,没敢跟旁人说?。毕竟此种病症难以被外人观察到,只要他不?开口,就没人能知晓。
他害怕说?出来会让冷芳携嫌弃他、厌烦他,把他丢走,害怕被送回郡王府里?,害怕重新面对郡王狰狞的面容和发?疯时狠厉的拳头。
忍痛忍久了,渐渐地习惯,白日里?旁若无事,只在夜里?更加严重之时难以忍耐。
当睡在冷芳携身旁,感?受从他肢体中蔓延过来的温热,他痛得咬了满嘴的血,细微地发?抖时,还有心思想?。从前?在郡王府的夜晚,好像痛也?就痛了,没有值得关注的,也?不?觉得比白天更严重,现在到了大明宫中反而忍受不?住。
或许是因为睡在他身边,被他好好地照顾、好好地关切,于是更加难以忍受痛苦。
黑暗之中,冷芳携呼吸平稳,半张脸蒙在光影内,仿佛一尊不?知悲喜的神像,又在眼尾和薄唇的弧度上,透露出一种缱绻的柔和。
他大睁着眼睛看他,不?比白日里?更光明正大,看一会儿?半仓皇地垂眼,好似是从他现在的父亲手里?偷走了什么东西。
但越是看冷芳携,他越是难以自抑,连疼痛都忘记了,下意识地、小心翼翼地挪向他散发?幽香的温热胸膛间。他轻轻地贴着那里?,隔着一层轻薄的亵衣,听着冷芳携有力的心跳声,感?受到温度源源不?断地从那里?传来。
暖意驱散了疼痛,冰冷的手脚有了热度,他才总算活过来一般喘了口气。
这一口气,却惊扰了熟睡的冷芳携。
“你唇上有血。”冷芳携的声音里?还带着朦胧的睡意,眼尾曳着泪痕,困倦地眨着眼睛,盯着他瞧了一阵,令他立时不?敢乱动,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到什么。
冷芳携微微坐起身,乌发?逶迤而下,落在他鼻尖,亵衣微乱,胸口处被动作牵扯出一个圆滑的弧度。
他不?动声色地咽了下口水。
怀疑亵衣包裹之下的地方,是不?是也?有隆起伏下的圆润弧度,是不?是也?有绵软的肉,香甜的气味?
见他不?说?话,情况很不?好的样?子,冷芳携眉头微皱,打算叫人来看:“你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