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尸体前,冷芳携伸手,捏住汤霄的?下巴。尸体僵硬,触手冰凉,弥散着阴寒气息,还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
冷芳携观察他的?五官,比之从前,汤霄的?长相越发阴骘,纵然?闭着眼?睛,也不难想象睁开?眼?时的?傲慢刻薄。
一个才华横溢的?小师弟。
可?惜了。
冷芳携思绪淡淡,松开?手指。
可?你最终不仅一事无成,还做尽了恶事,成为别人?除之而后快的?祸害。
……
查案之事由骆希声主?导,路慎思为副手,冷芳携只当来看戏,什么都不插手。
骆希声此前只处理过一些街坊邻居、鸡毛蒜皮的?小事,杀伤人?命的?案子只在案卷里看到过,从来没有到现场勘验、询问的?经验。但圣旨已下,就由不得他不行,维持平静的?神色,按照他自己的?想法观察尸体状态、查看雅间内的?痕迹。
他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带着一根炭笔,一边查看,一边记录。
这种看似经验丰厚的?状态很能唬人?,被他叫来询问的?酒楼小二被唬住了,表情诚恳,一五一十道:“那位爷进雅间之前,曾与另一名?客人?发生过争执。对,那位客人?穿着紫衣,眼?尾有颗小痣,我听别人?说,是在礼部当值的?一位大官哩。他们吵了什么,我没敢靠太近,没听清楚,只是看那两位脸色不好,那位爷的?脸都涨红了,觉得他们应该在吵架。”
“后面那位爷进雅间,那位客人?买了壶酒就走了。可?是奇怪的?是,一个时辰左右,楼里客人?走了大半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那位客人?,还以为他落了什么东西,刚想说话?,他就面色匆匆地离开?了。”
辛义华的?第?二次露面,还有芳歇楼中的?一位歌女作证。由此看来,他的?嫌疑颇重?,难怪易党之人?脸色不好了。
就算不是辛义华杀的?人?,汤沃愤怒之下,也极有可?能杀之泄愤。在易党人?看来,汤霄那是什么不中用的?东西,死就死了,辛义华却是他们极为重?要的?力量,许多人?视之为下一任魁首,用他换汤霄,亏大了!
在骆希声受命前,辛义华与一杆人?等?已经被带到诏狱之中,就等?他提审。
但他不着急,想要将案发现场调查得仔细一些,不要有丝毫遗漏。骆希声直觉人?不是辛义华所杀,凶手另有其?人?,线索就只能在芳歇楼内寻找。
他分别叫来掌柜、小二、帮厨等?人?,一个个问询,从他们当夜的?行踪轨迹、见过的?人?乃至于做什么事是在什么时间,问得十分详尽。再?将他们的?回答对照,总算拼凑出?昨夜芳歇楼里的?情形。不过光靠这些还远远不够,雅间内外一些古怪的?痕迹,以及当夜出?入的?客人?更需要关?注。
骆希声很想凝神静气,一口气把事情解决了,最好今晚就找出?凶手,赶快甩掉这动辄掉脑袋的?麻烦事。想是这么想,却总是忍不住走神,原因在于身旁的?绯衣人?始终盯着他看,眼?也不错,好似他身上有什么新?奇物件。
眼?神凉凉的?,说不上冷,却绝对算不上有热度,让骆希声心头惴惴,总以为自己哪里没做好,或者是头发衣服哪里出?了差错,顾前顾后,颇为患得患失。
骆希声自认脸皮很厚,从不把别人?的?看法和议论放在心上,端看他面对同僚排挤时的?坦然?状态就知道他心态如何?了。但他偏偏难以忽视冷芳携的?眼?光。
这严重?影响了他的?做事效率!
记录好证词和他从中看出?的?关?键所在后,骆希声深吸一口气,背着手走进后厨,一脸严肃地端出?一叠点心和一碗热烘烘的?果饮,放在冷芳携跟前的?桌上。
“你坐下,吃点东西。”骆希声鼓足勇气,冷巴巴地说,“不要跟着我,干扰查案。”
话?音刚落,他就在心里后悔,怀疑前一秒的?自己被什么夺舍了,居然?有胆子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也不怕冷芳携一个眼?神,直接被路慎思拖下去暗中处理了。
但说都说了,再?后悔也于事无补。骆希声只能故作坦然?,一脸面无表情。
冷芳携对着桌上的?东西,仔细端详一番,在骆希声忐忑不安的?注目下,竟然?真的?给面子吃了几口。
顿时,心口提着的?气松下来。
被如此纵容,骆希声也更有动力查案了。
这一幕,路慎思全部纳入眼?底,看着安静用果饮的?绯衣人?,他垂下眼?眸,掩住汹涌的?阴沉神色。
第067章 中贵人16
终于哄好了冷芳携, 没?了始终落在身上?、像在暗地里评估他行动的特殊目光,骆希声总算能?全身心投入到查案之中。
他在芳歇楼里盘根究底,最终查无可查后, 打算启程前往诏狱, 那里还有数位与凶杀案有关?的人等着他讯问。冷芳携却好似腻烦了,并?未跟他一道。
干扰查案的特殊因素终于离开了。骆希声本该松一口气,心头却莫名萦绕着一种失落,挥之不去。
踏入阴森幽暗的诏狱地界,更使原本还算轻盈高昂的情绪回?落。
……
太?极殿内。
茶灶燃着腾跃明亮的火焰,漆色铁壶内沸水滚滚, 煮出淡金黄色的茶液, 还未入口, 便嗅到馥郁的清香。
梁惠伏跪在茶灶边, 手持蒲扇照看火候, 一张脸被火焰映得通亮,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即便热出一身汗, 依旧不敢懈怠, 屏气凝神,时刻注意茶水的状态,不敢煮废这一盅。
冷芳携与天?成帝隔着一张矮案相对?而坐, 案上?黑白棋子星罗盘布, 他持白子,天?成帝持黑,正在对?弈。
清甜的茶香中,冷芳携垂手落下一子, 道:“汤党以搁置已久的太?原案发端,毫不留情地攻讦易积石的弟子, 其势凶险,易积石那边的人自然不肯任人鱼肉,不但设法保全辛义华,让汤沃的手被阻拦在诏狱外,还伺机而动,竟然令汤党折损数人。”
下的是棋,说?的却是近来朝堂之中万众瞩目的党争。汤易两党从前便势同水火,若无天?成帝平衡,早就?成你死我活之态,现在因汤沃爱子惨死,汤党没?了顾忌,两党的争斗摆在明面上?,还未站队的朝臣人人自危,生怕卷入漩涡之中,尸骨无存。
一枚一枚白子落下,下棋的人神色平淡,棋局因他的落子变得凶险万分。白黑对?峙,其势恰如?汤易两党。
“不懂得收力,也没?人干预的情况下,两方都损失惨重,折损了一大?批得力的干将。但正是因此,斗争反而不停歇,变得越发凶险损失了那么?多人马,不斗也必须斗了,端看谁先显露颓态。”
“这一批人落马,两党又来不及推人上?前补充,正适合将一些刚入仕的年轻朝臣提拔上?去。”冷芳携捏着白玉棋子,含笑看着天?成帝,“陛下觉得呢?”
许多朝臣已经在狂风暴雨中偷偷升官,骆希声也在其中,但提拔他的旨意现在按而不发,因为?冷芳携要等着他查汤霄之案,等案情水落石出再颁旨意不迟。那时他便是一越数级,有查案的功劳在手,没?人可以指摘。
天?成帝没?有回?答,吃掉一枚棋子,反问他:“满意了?”
那意思,仿佛汤易两党如?今斗成这种有你没?我的凶狠境地,盖因冷芳携插手操纵之故。
冷芳携冷冷地瞥他一眼,手里的白子毫不留情将黑子吃掉,棋局已向白子一方倾斜,黑子危在旦夕。
“这难道不是陛下期望看到的?”他悠悠道,“争斗了那么?久,两个老臣的脸看着都腻了,有足够的新臣可以提拔,为?什么?要继续留着他们,干看着受罪?就?算我不出手,陛下也早晚会动手的,到那时就?不止下马这点人这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