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1 / 1)

怎么掌柜还如此冷静?

还未思考清楚其?中存在的?问题,骆希声刚刚跨过门槛,脚步一顿,愣在原地。

只见满目凄凉的?酒楼里,一名?绯衣男子坐在正中央,披着雪白色的?披风,领口的?绒毛簇拥一张清艳冷淡的?脸。

此人?一手缩在披风底下,一手端着瓷白酒杯低饮,骆希声走进了却没有嗅到酒味,里面装的?是清水。

“来了?开?心吗?”冷芳携抬眼?看他,眼?中神光鲜活灵动,雪白绒羽随之摇晃,仿佛一只狡黠的?小狐狸,笑得不怀好意,“这种一飞冲天的?好机会,平常少有人?能遇到。即便遇到,也不一定?能抓住。你要好好把握。”

说完,端起瓷杯又抿了口水,弄得红唇湿漉漉的?,像刚被人?亲吻吮吸过。

冷芳携待人?向来只是淡淡,如今对他露出?这种仿佛作弄一位好友般的?亲昵神色,骆希声痛并快乐着。一时哀嚎,盯着对方陷在绒羽中的?侧脸,很有种伸手揪一揪、捏一捏的?冲动。

一时想求饶,让他别作弄自己了。

心头思绪万千,忍不住沉溺在冷芳携唇角淡淡、俏皮的?弧度中。

汤霄包下的?包间位于芳歇楼三楼左边,因窗外便是贯通京师的?御河,每到夜晚便灯火辉煌、歌舞升平,衣着鲜亮的?小娘子、小郎君,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湖面,皆可?谓美?景无边,因此一晚便价值千金。汤霄眼?也不眨包了这么久,可?见汤氏家财之丰厚。

雅间外有两名?带刀龙虎卫值守,见到冷芳携与路慎思皆拱手行礼、十分恭敬,对骆希声则漠然?无视。

推开?门来,刺鼻的?酒味混杂着未散的?血味冲入鼻腔,冷芳携眉梢只不过微微一动,路慎思便走到他面前,替他遮住气味。黑压压的?身躯遮盖了大半光线,冷芳携瞥他一眼?,待习惯了气味后,方迈步而出?。

只见一张圆形酒桌,铺着缎花的?锦垫,桌面、地上一地的?酒壶和酒液,满目狼藉,汤霄的?尸体还留在原地,埋头倒在酒桌上,若不是侧面看去看到心口处的?匕首,和被血液浸透的?衣袍,真要以为他是睡着了。

在冷芳携观察案发现场时,骆希声已经将目光放到雅间中一处较为突兀的?摆件中一个漆色木柜。骆希声打开?来看,发觉其?中放的?都是一些卷轴,被黄带好好地束住,一捆又一捆。

解开?一个,打开?来看,是一幅画,用淡墨绘出?一个绯衣的?背影,衣袖翻飞,虽然?用笔寥寥,也能窥见画中人?飞扬的?姿态。画卷右上方写有两个飞扬的?大字汤霄。

汤阁老之子在书画上的?造诣显然?不低。

骆希声眉头微皱,总觉得这绯衣人?有些古怪,便又打开?一个,还是类似的?画……他将剩下的?全数摊开?,里面要么是人?的?背影,要么是一双极为漂亮有神的?眼?睛,要么是捏着花枝的?手,要么是红艳的?薄唇。

看着看着,眉头越发紧皱,直到看完最后一幅画,骆希声恍然?大悟,才发觉萦绕在心头的?古怪之意到底是什么

太熟悉了。

这画中人?,骆希声越看越觉得像极了冷芳携!

可?汤霄怎么会画他?还画了如此多,如此用心,如此……用情。

寥寥数笔就能将冷芳携的?身体部位勾勒得如此清晰,如此传神……汤霄,他到底观察了冷芳携多久,以至于旁人?只是看一眼?,就能意识到画中人?的?身份。

骆希声僵在原地,捏着画轴有些不知所措。他总觉得这些东西拿给冷芳携看,是一种亵渎。

可?是后者已经发现他的?不对劲,径直走过来,微微一侧身,就看到了摊开?的?画卷内容。

冷芳携挑眉:“……这是?”

明明是搜罗出?的?汤霄的?遗物,骆希声却有种看艳情图被本人?抓住的?尴尬感。他想立刻合上画卷,在冷芳携凉凉的?眼?神下,不敢擅动,只能硬着头皮说:“应该是汤霄留下的?东西。”

冷芳携颇感兴趣,拿出?其?他的?画卷一个个摊开?来看。他意识到里画中人?的?身份,有些惊讶地瞪大眼?睛。

路慎思看到他手里画卷上含着冷光的?妩媚眼?睛,跟被针扎到一样收回眼?神,垂眸冷冷道:“痴心妄想。”

冷芳携很疑惑:“我从前见过他吗?”

之前他在楼下等?着骆希声,未曾上楼来,也就不知道雅间里除了汤霄的?尸体,竟然?有这么多与他有关?之物。可?搜罗过往的?记忆,他似乎从未与那个骄狂不成器的?阁老之子打过交道。

本人?困惑不解,路慎思不假思索地说:“汤霄此前在百药书院读过书,比你晚一年入学。那时他的?性格就很古怪,仗着父亲的?身份在书院中横行霸道,还与你发生过冲突,想与你一较高下,后来发现你文采飞扬,远非他所能企及,便作罢了。”

“你三元及第?,大魁天下时,汤霄曾鼓动汤沃聘你为师,后来不了了之。”

冷芳携笑了:“你知道得那么清楚,我却不记得了。”

他想了下,对照着路慎思说的?内容,脑海里终于浮现出?一张倔强青涩的?面孔。

那时南留书院的?老师和学生来游学,与百药书院在春山流泉之上操办一场春日宴。美?其?名?曰欣赏春日美?景,其?实是一种变相的?斗诗宴会,两院弟子交往嬉闹之余,暗含比试之心。

文人?之前的?斗争很少发展到肢体上,多是默不作声、风雅从容的?,身着轻薄澜衫,头佩花冠的?学生们或坐于岩石,或依靠松柏,或仰躺屈腿,你来我往,以诗相和,以诗相斗。

冷芳携当时挨着沈质坐,拿了根干净的?毛笔沾泉水在岩石上练字,逢有旁人?挑衅,头也不回,几乎不假思索,提笔在石上作诗。

沈质则在一旁低头捏着藤条,曲成环状,将野花配在其?中,扎出?一个鲜妍娇美?的?花冠,轻轻压在冷芳携的?发顶。

“师兄!”冷芳携略感不自在,晃晃脑袋,想着沈质一番好意,便没有取下花冠。

汤霄便是在宴会正酣时出?现的?。一身沉闷严肃的?玄色衣袍,发冠嵌玉,日光下熠熠生辉,在放荡不羁的?两院学子中格格不入,更兼神情阴冷,浑身散发出?不可?亲近的?气势,使得没人?敢靠近他。

冷芳携眯着眼?睛练字,听到一旁有人?议论,说此人?言行狂妄,常在课上起身顶撞老师,还经常指着同学的?诗作文策逐条批驳,大有轻蔑不屑之意。不过,他的?文采确实出?众,在经学一途更功底深厚,是以虽然?都看他不怎么顺眼?,却没人?对他所作所为置喙。

他只当听着玩的?,被议论的?人?却径直走到他面前,挡住了巨大岩石。

“嗯?”冷芳携轻飘飘看他一眼?,“有何?贵干?”

旁人?口中常常大放厥词的?狂人?,面对他时却有些紧张,嘴唇紧紧抿着,眼?睛先是直愣愣盯住他,又在他平静的?回视中败下阵来,飘忽不定?。

“你,你……”汤霄当时说话?也磕磕绊绊,叫冷森*晚*整*理芳携以为他口有疾,心想无非又是一位来与他斗诗之人?,招手让他挪开?,不等?汤霄说完,便沾水挥笔,写下一首诗。

冷芳携道:“可?以了,走吧。”

他还想认真练一练字,不耐烦与旁人?翻来覆去地斗诗。

汤霄就这么被他赶走了,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离开?时稀里糊涂的?。

现在方明白,汤霄当时找他,或许不是为了斗诗。

不过,这是冷芳携能够想起的?,与他打过的?唯一一次照面。自春日宴后,除了偶尔会听说有位汤姓师弟格外狅悖之外,再?也没有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