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向来?周全,让人摸不准心意,此时罕见地露出棱角锋芒。石尧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摇摇折扇说:“你可知?晓来?人的身份?他可不是任程余年拿捏的人物,程余年这回?是踢到铁板,自?取灭亡。”
石尧露出一个笑?容,分明有得意之色。骆希声恍然,原来?这是他设的局。
心里的担忧少了几分。骆希声想,只看程余年的行?事,欺男霸女恐怕不是头一回?,其下场越惨烈越好。对于石尧,他也有不满,觉得此人表面豪爽大方、爱结交朋友,其实是一条毒蛇,一边笑?着一边算计人。
此回?是程余年,但若下回?便是他自?己呢?
一边看戏,一边心生警惕之意。
那头,程余年还不知道大祸即将临头,被美貌冲昏头脑,一下握住了来?人的手,发出一声畅快的呻/吟。那柔夷素白洁净,散发肉/体?温热的气息,还?带着股暖香,只是短暂的一次触碰,便叫程余年仿佛吸入了香气,心神荡漾,露出痴态。
“你这手,极好,是极好的……快与小爷回门,细细、细细品味……”他的笑?容堪称□□,正?想顺势把美人抱入怀中,跟前却闪过一道白影,随后当头一脚,被人踹到屏风之上。
他几乎是凌空飞砸到木屏风上。
“啊!”程余年发出凄惨的痛叫,趴在屏风上捂着胸口,只觉此处钝痛,像有刀子在割,难以忍耐。脑内酒色之意顿时清了大半,哀哀叫着,“你是何人,知?不知?道我乃员外郎家公子!”
涕泗横流,泪如滚珠,尚且沉浸在痛楚中难以自?拔,心头暗骂石尧等人蠢笨如猪,不知?道来?扶他,等回?到家里?,定要?在父兄面前狠狠告上一状,让那几个小官战战兢兢。
余光瞥见一双高筒黑靴停在面前,立即抬头骂道:“贱”
靴子上的衣袍用金线绣出猛虎盘旋图案,大乾朝能用此纹的只有一类人。程余年再是不晓人事,在父兄耳提命面之下,也一眼认出来?。登时,他趴在屏风上的身体?猛地一抖,恐惧像一只大手,狠狠抓住他的心脏,左右揉捏。
想起父兄提及龙虎卫的行?事,以及诏狱之阴毒,他剩下的醉意一消而散,神智前所未有地清醒起来?。
心道,那美人大概是龙虎卫的姘头,他只是言语调戏几番,又没?真正?动手,不至于被带进诏狱里?折磨。那些人再横行?无恣,也不该随意抓人,至多打他一顿。
想到这里?,程余年如溺水之人抓住岸上垂下的麻绳,也不管那绳细如小蛇,几乎一扯即断,抓住便不放手。
他死死埋着头,哆嗦着求饶:“大人,是我有眼不识珠,冒犯了您的人。但,但我并无坏心,不曾碰他,还?望大人明鉴,放我一马!珠宝金银,您要?什么我都给您。”
他还?不知?在场其余之人,皆躬身垂头,不敢目视对方,热闹非凡的星连居陷入一阵死寂。
程余年心中忐忑不安,既想抬头看看龙虎卫的脸色,又怕被他以为是想记住长相日后寻机报复,口干舌燥,焦虑不安。半响后,只听得一声林籁泉韵之音。
“没?必要?与他计较森*晚*整*理。”
登时如闻仙乐,胸口始终提着的劲儿一泄,程余年紧绷的身体?一松,回?过神来?时,脊背已出了一身冷汗,粘连着锦衣十分难受,但他不敢擅动,生怕引来?龙虎卫的拳头。
半天?没?见龙虎卫打他,估计是真听了姘头的话,放过他了。
程余年暗骂龙虎卫几句,觉得他大概是守不住老婆只能对别的男人惩武力?之凶的懦夫,边揉着心口打算起身,忽然发觉身边又多了几位龙虎卫。
……何时来?的?
他惊骇万分,再顾不得其他,抬头四望,只见三名?孔武有力?的龙虎卫围在身边,密不透风,透过缝隙只能依稀看见旁人垂下的头颅。正?对着他的龙虎卫白衣虎纹,眉压眼,相貌阴骘,有虎狼之相,左肩上的黑金柳叶扎甲披膊,刺得人两眼发黑,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
路,路慎思!
闻名?朝野,双手沾满血腥的帝王野犬,谁都敢撕咬,杀人放火、抄家灭族无所不作,是文武百官最怕见到的人!因为一旦见到路慎思,不死也伤!
“带走。”路慎思淡淡道,三名?龙虎卫即抓起程余年,锁住他不住挣扎的双臂,拖出门去。
程余年声音恐惧沙哑,大声说出自?己的来?历身份,企图令路慎思有所顾忌。发觉对方不为所动后,又痛哭流涕,双腿拼命挣扎,想逃脱囚笼。
“他都说不与我计较了!放开?我!放开?我!!”
他人已被带走,凄厉的声音还?萦绕在星连居内,听得人两股战战。
过了几息,那些龙虎卫没?有其他动作,其余客人才颤巍巍抬起头,小心窥看路慎思的脸色,见他似乎不准备找其他人麻烦,安安静静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毕竟一桌饭菜价值百两,不能浪费。
骆希声这一桌更静的连银针落地都清晰可辨,方才一起吃酒的同伴被人带走,思及龙虎卫众多血腥手段,许多人皆面色发白。石尧的脸色也不好看,他冲路慎思拱手:“程余年醉酒闹事,石某代?他向路统领谢罪。”
路慎思不搭理他,抬脚将滚落在屏风旁的李子碾得粉碎,还?是惹出所有事端的人含笑?道:“你若要?代?他谢罪,恐怕要?自?行?收拾铺盖被褥,去诏狱里?了。”
那当然是不会的。石尧讪讪地笑?:“这位贵人说的是。”
那人盯着石尧瞧,发觉他眼神忽闪,一直在躲避自?己的目光,道:“你似乎……认得我。”
石尧冷汗淋淋:“此前,此前有幸见过贵人一面。”
“哦。”那人点点头,“难怪你刚才一言不发。”
路慎思忽然开?口:“此人用心险恶。”
“那又如何?”那人不甚在意地说,“刚刚的人长得跟猪头一样,蠢笨不堪,还?想跟我搭话,我看他极为不顺眼,不要?再放出来?祸害别人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轻易便决定人的生死,其间含义令人悚然,来?人之权势地位,显然绝非在场之人所能企及。
但他偏偏又有一副风月无边的好相貌,星目凝光,唇艳如血,仿佛以饮人血为生的精怪艳鬼,极为摄人心魄。
明明淡淡笑?着,眼底却没?什么情绪,仿佛把程余年送进诏狱只是随手为之,比踢走路边一颗小石子更不值得他在意,冷漠无情却又冷艳动人。
及至他与路慎思离去,骆希声脑海中犹然浮现那双似笑?还?冷的美目。惊鸿一瞥之下,难以自?拔。
石尧道:“你们可知?方才二?人是谁?”
他现在全无刚才的畏怖之态,反而从容自?若。
“路统领谁不知?晓?龙虎卫的头领,天?子近臣。我等有生之年,竟然能见得他一面……”
石尧哈哈笑?了:“他不重要?,我问的是那个美人。”
说到他,在场之人的心绪复杂,各种情绪混在一起,说不出的滋味。
起初,那人投掷李子,初一露面便攫住他们的心神,但凡是个男人都心驰神往。后来?他被程余年看中,眼看就要?上演强取豪夺、折辱美人的戏码,他们谁人不担忧?谁人不想出手英雄救美?可谁都不敢当面得罪程余年。
本以为美人最终要?沦落到恶霸手里?,任他摧折,孰料路慎思露面,龙虎卫直接带走了程余年!听美人的意思,是打算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