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1 / 1)

裴妍想起之前在裴憬那?里提到她大母和姨婆的事,心内不禁一寒,冷声?问?他:“万幸?莫非你一直盼着我大母不好?”

张茂赶紧解释:“绝无此事!这些年太夫人对我照拂有加。我若这样?想还是人么!我说的是朝中局势,东海王短期内不会回京。”

这倒是实情,听嫂嫂们闲聊,说今年各路诸侯把原定的春朝和秋请都推了,东海王府也是如此。

可是,她和他之间,莫非就要靠这些机缘巧合来维系吗?

她苦笑,似自嘲,似质问?:“真不知道你的心悦算什么?若不是大母的病情和你所?谓的朝局,我原该年底就嫁去东海国的!”

张茂心口一颤,脱口道:“不会!”对上裴妍狐疑的眼神,只好将那?些不可为外人道的阴私和盘托出:“不怕你笑话,我暂只能行拖字决。”

见裴妍狐疑地看向他,张茂只好将盘算托出:“你可知一心山人?挚虞师叔与一心山人相熟,之前我已请托山人向太夫人提议多留你几年。”

这么一说,裴妍突然有些印象。年前确实有一位道长与祖母瞧病。临了,还突然把她和裴妡叫去花厅,隔着屏风问?了几句话。

她记得阿母后来颇得意地同她讲,说这道长算出她和裴妡是天上的福星落凡胎,只要有姊妹俩在,可保族里百年基业,定要家里晚些再放她们出嫁。

她当时便觉得这道长说的话很古怪。她一个?遗腹子,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听过?谁夸她是福星的,原来根子在这呢。

一心山人是五斗米教的教魁。郭太夫人与裴頠一向信奉五斗米教。他的话,二人不可能不重视。

原来张茂一早就留了后手!

她恨意略消,小?声?道:“这三个月你一次都没来寻过?我,我以为,你是乐意我嫁给旁人的。”

张茂这才?敢移席略近几步,小?心翼翼地解释:“这几个月来,我既想见你,又怕见你。毕竟,我从未问过你的心意。万一,是我一厢情愿呢?何况,建功立业不是易事,我时常想,不问?也好,若你忘了我,未尝不是幸事。”

“阿茂哥!”裴妍又羞又急,脸上瞬间红云密布,她明明也是心悦他的啊!可是这么羞人的话,让她一个?女郎如何说得出口!

终于,她听见自己小?声?道:“我是想你的。我也是,想你的!”

女子娇羞,她不好意思说出“心悦”二字来,但一个?“想”字,足以摆明了她的心意和立场。

张茂虽从前已猜到她的心意,但如今听她亲口说出,只觉胸口一阵滚热,内心的情潮止不住翻涌激荡。

不知何时,两个?痴儿?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握在了一处。

“你不晓得,我去河东那?几年时常梦见你。我对自己哥哥都没有这样?。你说,我是不是病了?”

张茂被裴妍的傻话逗笑了。他抬手拍怕裴妍的脑袋:“痴儿?!你这是也心悦我啊!”

裴妍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心里既倍感欣喜,又有一股不真实的虚无感。原来自己这些年的心动不是假的,原来张茂亦心悦她,原来两情相悦是这样?的感觉!

然而,思及当下,“拖”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裴妍的眉头重又锁起,东海王那?里,姑姑那?里,总得给个?说法呀!“我把阿毗当兄长,家里却让我们订了亲。”

关于他俩的事,张茂素来只看重钜鹿郡公的意思。他知道,只要裴頠肯点头,即便东海王也无可奈何。

这年头,兵荒马乱,朝政错综,豪门之间因?利不合,订婚又退婚不是稀罕事,就连成亲了和离的都大有人在。实在不行,凭着他家的凉州大马,大不了来硬的。

只是这些,既是男人间的角力,也是家族间的较量,张茂不准备让裴妍掺和,她也掺和不了,便避重就轻,郑重地牵起裴妍的手,半是戏谑,半是承诺道:“只要阿妍也心悦我,即便是抢亲,我也决不让你另适他人。来日东海王怪罪,我愿负荆请罪!”

“抢亲!”裴妍只觉脑门嗡嗡的,她长这么大,何曾听闻这么离经叛道的事!

“自然不会走到这一步。”张茂笑着安抚她,“府里的事,全凭郡公做主。只要我张家的军功足以打动郡公,你我的婚事,自然有转圜的余地。”

话是对裴妍说的,他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她身后的墙上,那?里赫然挂着一幅硕大的舆图,东海国在沿海之滨的青州,与凉州正好一东一西,相距不知几千里也。

若放在十年前,盛世之下,他自不敢挑衅诸侯,可如今,乱世将至,这是老天爷给他们张家的机会。只要他和阿耶在凉州站稳脚跟,东海的水师到不了凉州,凉州的大马也不惧区区一个?诸侯!

他收回目光,眼神重新落在身前的小?女郎身上。

初初定情,裴妍捂着泛红的脸,娇羞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张茂莞尔,为缓解她的尴尬,他自袖囊中掏出一枚半旧的、表皮被磨得泛白的香囊,在裴妍眼前晃了晃:“可还记得这个??四年前你去河东前,给我和大兄一人绣了一个?。结果大兄的那?枚绣得格外细致,我的却大片留白。你那?时说好回来便给我补上,可到如今也不见你问?我要。”

什……什么?裴妍把香囊接过?来前后翻看,隐约想起此事,脸上更红了,不好意思道:“怪我,竟把这事给忘了。你哪天开拔?后天?唔,做新的是来不及了,把这个?旧的赶完倒是正正好。这样?,我现在就回房绣去,最?迟明晚给你送来!”

裴妍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不顾张茂错愕的眼神,就要起身回去,结果再次被张茂一把拽住。

“不急,”他笑道,重又把裴妍拉回原处,却是肃了脸色,原是有话交代:“西市景行街后巷的那?间胡饼铺子,可去过??”

裴妍点头,疑惑地看向他。那?铺子是近两年才?开的,里面的胡饼她没少吃,每回容秋回张家省亲回来都会给她捎些来,味道很正宗。

怎么?她懵里懵懂地看向他:“阿茂哥饿了?想吃胡饼?”

张茂没理?会她的打岔,而是端正坐姿,难得郑重地嘱咐道:“我即将出征,府里自有定春、容秋护着你。府外么,你若要人手,可到那?胡饼铺子找店家。但有所?求,不必客气。”

这是告诉裴妍张家的一处暗桩了。

裴妍懵懂地点头,原来那?铺子的东家是阿茂哥的朋友啊!

张茂见裴妍还没有会过?意来,又好笑又无奈。他也不指望裴妍明白,紧接着又道:“还有,薛五郎被选为三署郎了,下旬入职。估摸着他和你那?位从姊已经快到洛阳了!”

薛翊这两年跟着他阿耶南征北战,此番入三署郎,也是张轨推荐的。裴娴去岁嫁给了薛翊,是以今年他会和夫君一起来京城。

“阿妍若有事,尽可去寻薛五郎一家。”张茂殷殷叮嘱。

裴妍却只听了前半句,裴娴也要来京城了?她好不开心地道:“阿娴姊姊要来了?太好了!我这就给她去信,问?她什么时候到,好去接她!”

言罢,怕张茂不放她走,便语带急切地道:“不能不走了,我要回屋写?信还要给你的香囊挑花样?,哪一样?不费神费力!”

她急着要走,张茂却万分?舍不得,依旧是拽着她的袖子,一把又将她拉了回来。

裴妍跌倒在他怀里,脸上羞得无以复加,小?声?抱怨:“再不走阿母要问?啦!”

张茂却神秘一笑:“不急,还有样?东西要给你。”他这才?意犹未尽地松开佳人,回身自案上的漆盒里取出一个?红木匣子,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