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1 / 1)

张茂闻言,负手抬头,看了眼四周,凉亭建于?坡顶,只?见亭外?残雪枯草,一片肃杀。

“这有何难!”言罢转身出亭。

裴妍好奇地看着他的背影,身后的听雨赶紧解释:“郎君怕是要去行猎。”

裴妍不大?高兴,说好的四人?同?行,如?今阿兄带着阿嫂不知去了何处,阿茂又自己打猎去了,竟把她一个人?丢在这荒郊野岭。早晓得她不出来啦!浑然忘了刚才可是她自己喊着要吃肉的!

好在张茂回来得快,不过两炷香的光景,就见他一手一只?野鸡,自远处奔跃而来。他今日本是着了件莲青色儒服,为了打猎方便,袖子上捆了襻膊,露出一段肌肉分明的手臂,下袍的一角别在腰间,露出健壮的长腿,行走间稳健有力。许是行猎期间奔跑太多,张茂的颊边溜出一截碎发,随着他的步伐晃荡,令这个一贯端方的少年多了几分浪荡洒脱。

张茂将野鸡交给听雨处理?,回头见裴妍愣愣的看着自己,笑道:“等急了吧?这山里的野鸡个顶个的聪明,让我一番好找。可惜天寒地冻,鸡也没有春日里肥。”

若是别人?,或许会惊叹他捕猎之快,顺带夸赞几句。可裴妍的关注点却在另一件事上。

“阿茂哥没带箭矢,如?何猎得这些?”裴妍回过神来,好奇地问。

张茂粲然一笑,自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轻轻一掷,便见那小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钉入了一旁的亭柱里,端的是入木三分,柱子上的木头甚至露出了一丝明显的裂痕。

寒风呼啸,诸人?皆吸了口凉气。

不管是裴妍,还是亭子内外围观的婢子奴仆皆是一惊。

“厉……害!”裴妍结巴着鼓掌。

一时间,诸人皆跟着道彩。

张茂却并不多话,只?是笑笑,起?身把匕首拔出来,重?又插回自己的靴子里。只在这凉亭的柱子间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

在场诸人?里唯有容秋见惯不怪,心道,裴府诸人?对我们?小郎的身手真是一无所知!想当年小郎在行军途中,为了果腹,什么没猎过,别说一两只?山鸡,就是豪猪棕熊也不在话下。

听雨很快将处理?好的山鸡架在了篝火上炙烤。

张茂随身还带着胡椒一类的香料,洒在山鸡上,瞬间焦香四溢,竟把已经走远的裴憬和?柳蕙都吸引了回来。

裴妍看着他俩紧握的手,嗤笑着打趣:“有情饮水饱,你们?也会饿?”

柳蕙红着脸不好意思回应,裴憬却不觉得什么,他一屁股坐到听雨旁边,盯着烧鸡垂涎欲滴:“横竖两只?鸡,我和?阿蕙一只?,你和?茂弟一只?,正好够分。”

“好不要脸!”裴妍道:“这是阿茂哥打的,你该问问阿茂哥的意思。”

自是同?意的!

张茂将一只?鸡分给了裴憬。自己接过听雨递来的烧鸡,仔细地分出一只?大?腿,又自袖管中拿出一张干净的帕子,将腿骨裹住,这才递给裴妍。

裴妍迫不及待地接过,咬一口,脆皮油香,竟比家里疱人?做的还好吃!再配上温好的青梅酒,真让人?食指大?动,裴妍只?觉胃里暖融融的。

裴憬有样学样,也问身边的长河要了张干净的帕子,裹住鸡腿递给柳蕙,又拿杯子给柳蕙倒酒。

一顿野餐裴妍吃得脑满肠肥,柳蕙吃得面?红耳赤。张茂和?裴憬则化身殷勤的小厮,将两个女郎服侍地妥妥帖帖。

温酒炙肉下肚,诸人?身上都暖洋洋的。裴憬有些饭后温,懒散地仰靠在缇几上和?柳蕙闲聊。

正值午间,烈阳高照,裴妍吃得有些撑。她扶着栏杆远眺,见不远处就是官道,人?来人?往的,还算热闹,便央张茂陪她到附近走走,顺便消食。

首山是闻喜的屏障,更是对外?往来的要道。离凉亭不远就是官道,陆续有几支商旅押着货物与他们?擦肩而过。

其中一个商队里除了牛马外?,还有四只?个头比马儿还高、脚似驴蹄、背上长着两个像山峰一样肉球的畜生?。

裴妍何曾见过这样的怪物,慌忙躲到张茂身后,又忍不住探出脑袋来看。

“那是骆驼。”张茂来自凉州,从小见惯了这些西域来的货物。他向裴妍解释骆驼的来处、习性和?在商队中的作用,“这支队伍应是自西边来。”

果然,商队后头还跟着一队高鼻深目的胡女,衣饰也是外?邦的打扮,有几个手上还抱着琵琶、小鼓一类的器乐,张茂猜测,许是商队买来转手的歌姬。

有个年轻貌美的胡女经过张茂身边时,突然愣怔了一下,随即转身朝张茂疾跑而来。

事发突然,张茂警惕心起?,连忙将裴妍掩在身后,右手不自觉地握在腰间佩剑上。

商队的部曲也很震惊,赶紧过来想拦住她。却见那女郎灵巧地避过护卫,径直跪倒在张茂面?前?,口口声声唤他:“二郎,郎君可是张家二郎?”

张茂在张家时被唤做“二郎”,到了钜鹿郡公府后,裴家和?京里的人?多唤他“张小郎”。莫非她是张家人??

张茂狐疑,扶在剑柄上的手松了下来。

“你是何人??竟识得我?”

“奴名赫连春,是赫连阿媪的侄女,脱籍前?曾在大?郎君院中洒扫。”那名胡女自报家门。

张茂记得大?哥的乳母确实姓赫连,印象中是个老实巴交的鲜卑妇人?,五年前?母亲给她一家脱了籍,让她回家随儿女养老。“既如?此,为何流落至此?你家人?呢?”

胡女正欲解释,她身后的护卫却赶了上来想将她押走。

裴妍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情状,这胡女怕是张茂的同?乡,便从腕上拔下一支赤金嵌八宝镯子,扔到护卫脚边,道:“唤你们?主事的来,这个胡女我们?要了!”

那护卫是见钱眼开?的主,见这张、裴二人?衣饰做派,心知必是贵人?无疑。又见贵人?拔毛,心知必是好物,他立刻上前?捡起?地上的镯子,掂了掂,喜笑颜开?地说了声“稍待”,便颠颠地捧着镯子去寻商队领班过来。

那个商队的行首闻讯匆匆赶来,见眼前?这对少年男女衣饰光鲜,气度不凡,出手更是大?方,这支赤金嵌宝镯子少说值十金,连他这个见过大?世面?的都得小心捧着,这小女郎居然眼睛都不眨地将之委掷于?地,如?此做派,必是贵人?无疑!反正胡女卖谁不是卖,这小女郎出的钱都够买五个胡女了!不等裴妍开?口,便爽快的吩咐下人?奉上这胡女的卖身契。

张茂原是想问一下商队和?这胡女的情况,再做打算。奈何裴妍出手太大?方,一句废话没有,就将人?给买下了。他有些无奈地转头对裴妍道:“哪有不问价就买的。何况……”他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胡女,“我未必要救她。”

他与赫连一家并无交集,凉州距此地更是万里之遥。此女来历不明,谁知中间有什么勾当?

那女子听罢脸色刷地白了,立刻伏地磕头,恳求道:“二郎做主,奴本在家中安生?过活,却在放羊时,被官兵莫名掳为奴隶。还将奴卖到这中原来。奴的家里,必是急死了!”

张茂皱眉,若此女所言为真,一个姑娘家,在家门口放羊都能被掳,则凉州现下不知乱成?了什么样子。

安定张氏是凉州的土著豪强,赫连一家素来依附安定张氏过活,官兵居然敢在张家的地界上妄为,可见凉州的郡治已败坏到何种田地。

胡女还欲诉苦,却被张茂止住。他看了眼商队行首,对她道:“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