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不早,她?欲起身回屋,却听他轻声道:“阿妍,看在?我送了那么多消息的份上?,心平气和地与?我说说话吧!”
他看向她?,眸子里印着雪光,里面?含着一丝微弱的期冀,似乎已做好被她?拒绝的准备。
“你有漫长的日子去陪你的夫君。而我们?,也许,仅此一夜。”
裴妍愣了愣,心里莫名?一酸。她?认识的司马毗素来高傲跋扈,说一句目下无尘也不为过。而今,他却低下头颅,央着她?,只?为陪他说几句话而已。
他不该这样的!他的后院不缺女人,他文?才经济皆过人,是诸侯里的翘楚,前途无量,实不该吊在?自己这棵歪脖子树上?。
“阿毗,”她?坐了回去,却是劝他,“忘了我吧!一个蠢笨无聊、又不识你心意的女人,实不该折损你的傲气!”
“呵!”司马毗却低笑着摇了摇头。他看向她?,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你怎知我没有试过?”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酒水随着他的动作,溅出一点到裴妍的脸上?。
裴妍亦赶紧起身,一手虚虚地托住他,防他跌下去。
“今夜,本是凶险万分,可?我在?前院理事时,却安心无比。你可?知为何??”司马毗转头,深深地看住她?。
裴妍不管这些?,摇头蹙眉:“别喝了!”
“因为你和阿母就在?我身后。我从来没有一刻,如今夜这般,安定、满足!”
他不顾她?的挣扎,一手拽过她?,将她?摁在?怀里,在?她?的耳畔轻声道:“阿妍,我无数回试图忘了你,可?是根本做不到!你说我无耻也好,犯贱也罢,我从少年?时心悦的女郎就是你,做的第?一场春梦也是你,甚而之后与?每一个女人欢好,遐想的都是你……这大概就是番僧常说的,执妄?我不止一次的问自己,明?明?我们?才是最先遇见的,明?明?你该跟的人是我,到底哪里出错了?我们?怎么就成了陌路?是不是因为我对你太过亵渎,故而上?天将你从我的身边生生拉走?”
这样幽微又上?不得台面?的心思确实无耻至极,裴妍心中本是愠怒的,火气蹭蹭地往上?涨。可?他偏理直气壮又坦坦荡荡地讲了出来,可?怜兮兮地承认自己的执念与?罪过。
裴妍一时竟不知该怒该怜。她?僵在?他的怀中,雪粒落在?睫毛上?,融成冰凉的水珠。
“你醉了。”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手掌抵在?他的胸前,却推不开那铁铸般的怀抱,“放开我!”
司马毗却牢牢抱住她?,在?她?的颈边嗅了一口,低声道:“别动,就一会儿!”
含着酒意的热气拂过她?的耳垂。裴妍知道男人的掌控力,越挣扎反而会令他揽得越紧,索性闭着眸子僵着手,任他施为。
恰此时,一声巨响自西北传来。俩人俱是一震,只?见宫城方向腾起冲天火光,将半边夜空染成血色。
司马毗神色一变,酒意瞬间醒了大半,立时放开裴妍,向院外走。
裴妍一把抓住他:“发生了何?事?”
此时,传信的亲兵匆匆赶来禀报:“世子,齐王正带人火攻上?东门?角楼!”
裴妍闻言腿脚一软,幸好有司马毗扶着才没跌落在?地天子在?上?东门?,那张茂,必然也在?那里!
司马毗回头看她?一眼,眸中暗潮翻涌。
她?扣住司马毗的手,犹疑道:“阿毗,你可?不可?以……”
事发突然,她?不知道他们?具体的用兵计划。但她?知道长沙王的私兵早前便被羊后偷偷安置在?显阳殿;张茂的人手则在?今日随他与?长沙王进宫清君侧。
若说此时还有一方人马可?以牵制齐王的话,她?的眸子转向司马毗,只?有东海王府!
司马毗却摇头:“东海王府不涉党争。这也是为何?长沙王与?张二郎敢于将家眷托付于我。一旦有变,我会护送你们?出城。”
裴妍一把抓住他,语气急速:“什么有变?你们?不是盟友么!长沙王落败你能讨得到好?不然你把姑姑送过来做什么?”
“阿妍,”他声线依然沉稳,说出的话却寒意袭人。“我与?长沙王相交,只?是少年?意气。家父从未站队任何?一方。至于请阿母来,一是可?以陪你,二是,我信不过我阿耶。”
裴妍沉寂下来,心里寸寸变凉。她?自嘲一笑,自己真是昏了脑子东海王素来首鼠两端,对赵王、齐王、长沙王皆如是!
司马毗见她?神色黯然,眸中闪过一丝不忍。
外面?动静越来越大,火光愈演愈烈,他想将她?拉回屋内。裴妍却警觉地后退一步。
“你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你家二郎?”司马毗沉声道,“他用兵多年?,必有后手。你这样才是关心则乱!”
这话在?理,裴妍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她?方才被司马毗抱着时,摸到他身上?硬邦邦的,现在?想来,里面?当?是穿着甲胄。
“东海王是东海王,你是你!王府不出兵,我无可?置喙。但你既押宝长沙王,总得危难时分送点人情才好。不然头功是人家的,你这个断后的,能得几分脸面??”
这话是顺着司马毗说的。他亦正有此意,只?是没想到会被裴妍堪破。他有些?酸溜溜地道:“看来张二郎教了你不少!确然,我欲带私兵潜伏于齐王府外,见机行事。”
这是要以齐王府眷为质。
裴妍展颜一笑:“阿毗哥自去。姑姑这里有我!”
司马毗定定看了她?一眼,眸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作一声低叹。他抬手,似想触碰她?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只?轻轻拂去她?发间的雪粒。
“外面?乱,不许出来!”
形势紧急,他转身大步离去,狐裘在?风中扬起一道凌厉的弧度。院外十数亲兵早已列队待命,铁甲寒光在?雪夜里森然刺目。
裴妍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廊角,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炉。方才被他触碰过的发丝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炽烈的温度,与?凛冽的寒风交织在?一处,让她?的心头一阵恍惚。
她?抬头,望着冲天的火光,暗道:有司马毗出手,齐王那里总能分些?心神吧?
“阿妍?”屋内传来裴妃略带困倦的声音,“外面?怎么了?”
裴妍慌忙抹了把眼角,强自镇定地拉门?入内:“姑姑,无事……只?是睡不着,出去转了转。”
屋里帷帘低垂,将外面?的火光牢牢隔绝在?外。
她?进了内室,周围一暗,只?一点烛灯影影绰绰地跳动着,仿若方才炼狱一般的火海不过是她?的一场噩梦。
“陪我上?来睡会!”裴妃拍拍身边的被褥,“也许睡一觉,明?日便会有结果了!”
裴妍点头,从善如流地躺进了姑姑的怀里。裴妃身上?有一股浅淡的药香,有点像母亲身上?的味道。她?深深嗅了一口,心也渐渐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