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欣慰地拍拍裴妍的手。又?让身边的婢子去内室,端出一个红木匣子,打开来,里面满满当当的水玉原石,白的粉的蓝的都有,晶莹剔透,一看就是上品。
“这?是你的添妆,正好与你带走。”
水玉昂贵,这?满满的一大匣子不得百金。裴妍还想?推辞,裴妃半开玩笑地道:“也?就这?玩意儿是我们家里产的,要多少?有多少?。你看赤金红宝,我就没舍得给你!”
裴妍这?才收下了,又?斟酌着?将韩芷的事说了。
与其他宗室一样,裴妃对贾家人?没什么好观感。但韩芷既是裴妍保下的,又?是转折亲,能帮还是帮一把得好。于是点头道:“这?两日阿毗都要随他阿耶入宫,待他回来,我与他说。”
裴妃又?吩咐从人?备饭。裴妍刚要推辞,裴妃却道:“你无非是不想?见到我那儿子儿妇,放心,不叫他们,就咱娘俩!”
裴妍略作犹豫,到底应了下来她也?很?久没有与姑姑亲近了。至于张茂那里,她想?着?不论早回去还是晚回去,依他的醋劲,免不了一番折腾。随他吧!
姑侄俩许久未见,说了不少?私房话。家长里短也?聊了不少?。
裴妃自?从做了婆婆,对裴渺这?个自?己选的儿媳百般不满意。“是我想?岔了,原以为招个自?家人?来,能帮衬一把,不料竟是这?么个蠢货。”
裴渺自?嫁来东海王府后,一直不得司马毗待见。她有劲没处使,便去找同样幽居的陆氏麻烦。陆氏不与她硬顶,只一味地往婆母这?里躲。裴渺竟还想?来裴妃这?里闹,被裴妃连敲带打地禁了足。
怪道没见着?裴渺呢!裴妍咋舌,她一个正室,跟一个同样无宠的妾室斗,还跑到婆母面前放肆,怕不是脑子坏了?
正说着?话,忽听门外婢子来禀,道是大王与世子回府了,还带了一位贵客回来。大王请王妃速速整治宴席待客。
裴妃不满地抱怨道:“什么时候带人?来不好,偏选今天?!就说我没空,让陆氏去准备吧!”顺嘴问了一句:“来者何人??”
那婢子略做犹豫,偷瞄了裴妍一眼,轻声道:“凉州刺史府二郎君……平西张将军。”
裴妍手上一抖。他怎么来了?她狐疑地从槅窗往外看去,听雨与容秋正在廊下说悄悄话,没人?去张家报信呀!
裴妃反应过来,一拍桌子,哼了一声,“他还敢来!”不是这?个张二郎,裴妍早成她家新妇了,哪还有那么多糟心事。
裴妍脸上一红,讷讷道:“他许是有事要与大王和世子商议呢?”
裴妃扫她一眼,没有戳破她,叹了口气,唤来管事,亲自?布置筵席。
未几,姑侄俩来到花厅。
东海王已然上座,其下司马毗、张茂分坐下首。
就见东海王一脸谄色,司马毗神色郁郁,听着?父亲与张茂寒暄,自?己并不参与。他冷脸看了对面一眼。
今日从宫里议事出来,他和阿耶走得好好的,却见行在另一侧的司马漼忽而携张茂来与阿耶搭讪。
广陵公司马漼刚因平叛有功,被晋封为淮陵王。张茂作为他的座上宾,自?然也?受到优待。而东海王因为之前站队赵王的缘故,这?几日一直战战兢兢,生怕受到牵连。
机不可失,东海王趁势邀请二人?来府上坐坐。那司马漼推说身子不适,早早走了。出乎意料的,张茂却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还特意提起往事:“昔日与世子会猎西郊,未得畅饮,今日正好补上。”
司马毗一口老?血卡在喉里,西郊,他还敢提!然而形势比人?强,当初那个他看不上的清客,如今已是当朝新贵,连他阿耶都得奉承着?。
张茂一贯的淡然平和,静静地坐在席上,与东海王闲聊。只在见到裴妍时,眼风一凛,有如利刃出鞘,直刺眉心。
裴妍浑身一抖,下意识地往裴妃身后躲了躲。她知道张茂生气了。可是,至于么,她连走亲戚都不行了?
裴妃感觉到她的紧张,赶紧拽过裴妍的手,如母鸡护仔似的,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的副席上坐着?,眉梢微挑,与张茂道:“上次见张小郎还是在郡公府里,不想?一别经年,如今再见,得唤声将军了!”
字字句句提点他,别忘了裴家大恩。呵!还没成亲呢,就敢对阿妍使脸色,当裴家没人?了么!
张茂赶紧起身与裴妃见礼,神态恭谦,与方?才对东海王的虚应了事截然不同。
裴妃心气消了些,心道这?小子还算识相。
随着?酒肉上桌,堂下彩衣舞姬陆续登场,就着?丝竹雅乐翩翩起舞。
东海王频频与张茂敬酒。张茂来者不拒,宾主?尽欢。
裴妍却食之无味,她最惧张茂喝酒,醉了的张二郎堪比“禽兽”。可她又?不能表现出来,怕姑姑多心。她本就貌美,略饮酒水后,两腮染桃红,眉眼藏情丝。
司马毗尽管克制着?,还是忍不住多瞟了上首两眼。
另一侧,张茂嘴角噙笑,眼里却渐渐凝了寒霜。酒过三?巡,趁着?舞女退去,他特意命家臣抬上两个紫檀木箱来。
这?木箱倒是稀罕物,瞧这?包浆润得能照见人?影,合页处还錾着?前朝内造的云龙纹。打开来,一箱里满是香料,甘松、罗勒、红花、马郁兰只是寻常;另一箱满是药材,天?山雪莲、肉苁蓉、阿魏、莳萝堆得满满当当。
如今丝路中断,商路难行,这?些打西边来的香料与药材可以说市值千金。
东海王勾起脖子看了看,眼冒幽光,不住地在张茂与箱子间游走,不知他是何意。
就见张茂正色走到堂上,对裴妃一揖到底。“元娘之母、兄皆不在京城,幸得姑母照拂,茂与元娘感念姑母恩德,未尝敢忘。之前逆贼当道,茂与元娘不敢登门。今有西域方?物二箱,聊表晚辈敬意,伏惟姑母笑纳。”
裴妃一时有些微愣,这?价值千金的土产,是给她的?
她回头拿眼神询问裴妍,见她也?有些错愕,旋而含羞带怯地朝自?己点了点头。
裴妃心里迟疑起来,琢磨着?这?礼能不能收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往后还想?替阿妍撑腰哪!
司马毗清咳一声,欲替母亲回拒。张家有钱,他家难道没有?要他张二郎上赶着?送礼?还一口一个姑母的,谁是你姑母?
不料东海王却眉眼开怀地抚掌大笑,亲自?下得阶来,拍拍张茂肩头,一口一个“好贤侄”的叫着?,不顾裴妃与司马毗铁青地脸色,大方?地收下了重?礼他正愁没法与张茂攀交情哪!真是瞌睡遇上枕头!
竟大言不惭地道:“本王对元娘素来视如己出。今托付贤侄,吾心甚安!”
这?话别说裴妃,裴妍先?就泛起恶心。当初在叔父这?事上,东海王没少?推波助澜,还视她如亲女?呸!她自?小来往府里,他拿正眼看过几回?若不是看在姑姑的面子上,她真想?学韩芷那样,拿钗子戳烂他的嘴!
张茂不动声色地与东海王把酒言欢。看得裴妍一阵气闷。他却好像看不到她的眼神似的。
筵席将散,张茂略带醉意,等在花厅门口,一边与东海王周旋,一边斜眼看着?裴妍与司马毗说话。
韩芷的事,司马毗想?都没想?便一口应下,让她做好准备,后日便随他家的商队东行,到东海后,再安排商船渡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