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毗却不?以为忤。他靠回?隐囊,似笑非笑地看向她?:“那是他家根基未稳,尚需兄弟合力罢了。阿妍,你心里?清楚得很,没有哪个男子?舍得放下到手的权势,除非是痴子?。”
裴妍低头?,手指狠狠交缠在?一起,对司马毗的话不?置可否。她?早已不?是过去的她?了。不?管别人说什么?,她?会?有自己的思考。对于那些还没有发生的事,她?不?愿意用小人之?心去拆解。不?管是对张茂,还是才认识一天的卢谌。她?始终觉得,看一个人如何,要长久的观其言察其行?,而?不?是光听旁人猜测,这样才公允!
话不?投机,裴妍见司马毗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赶紧起身道:“夜深了,你好好休息!”
司马毗看着她?逃也似的走了,眼中难掩落寞。他靠回?隐囊,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五日后便是阿妍和他的婚礼。他已分?别给父王和母亲去信。
他母亲虽斥他胡闹,但从捎来的厚礼来看,只怕求之?不?得。不?过是碍于情?面,怕郭姨怪罪,这才回?避不?来罢了。
至于父亲,据府里?人讲,倒是大怒了一阵。但听说是成都王主婚、裴妍要以成都王义妹的身份出降后,竟也默许了。
他知道,父亲一直想拉拢成都王与河间王,只是苦于没有契机。而?成都王志在?节钺,未尝没有拉拢父亲与琅琊王的意思他请求成都王认裴妍为义妹时,成都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如此,司马毗阖起双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借着和阿妍的婚事,替两头?牵了线,传到京里?,也不?过是一桩风流事罢了,正好打消赵王的猜忌……
裴妍的厢房就在?隔壁。她?有些气闷地回?到房里?。刚坐下,就闻到自己身上一股汗味。
北地的初夏还算清凉,可她?身上还是出了不?少汗。这几日一路颠簸,虽日日在?船上,却没有多少净水给她?沐浴。
她?想今晚定要好好泡个热水澡解一解乏,也顺便想想对策。于是让秋水吩咐屋外的仆婢去烧水,自己则在?内室等着。
她?一手托腮,瞧着桌上明灭的烛灯愣神。一会?想起司马毗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会?又是他的“死无葬身之?地”……裴妍把头?埋在?臂弯之?间,手指抓着头?发,扯了又扯司马毗个混账!自己家兄弟不?省心,看别人家的,也尽是狼子?野心。其实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裴妍正纠结着,突然听到窗棱一阵异动。
她?警觉地站起,一边缓缓拔下蜡烛,将烛台的尖刺护在?身前。一边盯着窗台,随时准备喊人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下一瞬,却立刻捂住了嘴!
只见五大三粗的石勒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黄门服饰,分?外别扭地出现在?她?的窗前。
双方都有些愣怔。
裴妍惊奇地看着他:“怎么?是你?”原来方才她?在?阁道上没有看错!她?经过那队黄门时,原本俯着身的他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他那胡人的五官,实在?扎眼。若不?是他站在?那帮黄门的队尾,又紧紧低头?跟着,只怕早被发现啦!
裴妍想到石勒在?东海王府当差,便以为他是来寻司马毗的,没好气地赶人:“你家世子?住隔壁,你翻错窗啦!”
石勒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对她?道:“某……我是来找你的。听世子?的手下说,你是被他……掳来的?”
裴妍惊奇地问:“你不?是东海王府的人?竟不?晓得这事?”
石勒皱眉,解释道:“自你出京后,我便辞去东海王府的差事,来邺城投奔故友。不?想在?城外偶然见到了你。正巧世子?的部曲里?有我以前的手下,这才知道发生了这事。”
他怕裴妍不?信似的,特意张开双臂转了一圈,一脸委屈地道:“我若还是王府的人,来见世子?,何以打扮成这副模样?”
也是!裴妍点头?。
恰此时,门外传来秋水的扣门声:“女郎,热汤烧好了,抬进来么??”
“哎?”裴妍这才想起,自己方才要沐浴来着!
一时间,四目相对,双方都有些紧张!
裴妍本想让她?们回?去。可转念一想,司马毗就在?隔壁,她?让人烧好了热水,却突然不?要了,只怕会?惹得那位猜疑。
她?示意石勒躲到榻上的帏帐后面,自己闭上眼睛定了定神,这才对外面道:“进来吧!”
远芳疑似故人来,为谁风露立中宵 远芳……
内室有一个半人高的浴桶。秋水带着一队壮硕的婢子?应声而入, 鱼贯往里倒水。于是本就?焐躁的室内更加热气熏人。
秋水又想?伺候裴妍更衣。裴妍赶紧摇头,借口司马毗酒醉胃疼,劳她去厨下看?看?有没有醒酒汤送过去。
等人都撤走了, 她才呼出口气, 对着氤氲的浴桶发呆。
石勒从帏帐后跳出来,有些尴尬地站在?榻边。
“你来找我, 有事?”裴妍一手扶着浴桶边沿,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撩着表层的热水问他。浓雾似的水汽将她的云鬓染湿, 清泠泠的水花自她白嫩的指尖浮出, 沿细嫩的小臂一溜滑到臂弯, 滚进夕岚色的大袖里, 扰乱了旁观者的心。
石勒只觉喉间一紧。他本想?说,看?到她被掳,他很是担心。可话到嘴边,他低垂的目光突然在?身?侧的榻上停住, 只见石蜜色的褥子?上赫然印着几个黑黢黢的大脚印。他有些尴尬地觑了眼自己?沾着泥泞的、脏污不堪的靴子?, 只恨自己?方才躲藏时未注意分寸,竟连着鞋靴就?上了榻, 生?生?污了元娘的香帏。
他的脸上瞬间热辣辣的。浴桶里的水汽云蒸雾绕, 犹如一道无声的屏障, 硬生?生?将他与裴妍隔在?了两边。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担心之类的屁话,他心里想?得?,嘴上却说不得?!
可是, 就?这么回去么?他背在?身?后的铁拳松了又紧。终是,不甘心啊!
于是他听自己?道:“我有一发小,名唤汲桑, 忝为?王府帅牧。元娘若想?逃,我们或可帮忙。”
帅牧只是管马的小官。
裴妍抬起?雾蒙蒙的眸子?看?向他:“你刚来投奔故友,就?要他为?我送命?”
石勒摇头,把之前与好友的打算和盘托出。
“成都王是汉人诸侯,表面礼贤下士,实则仍以胡人为?走狗,终不是正主。我们本就?商量着北上碰碰运气。”
北上?裴妍微微蹙眉。她不知道北边主事的是谁,但她知道最近五胡动乱,北地很不太平。张茂前一阵就?是在?忙这事。
“你要投靠胡人?”
石勒抬头看?她,嘴角泛着一丝生?硬的苦笑,语气有些不自然:“谁让我也是胡人。”
裴妍点头,对此没有太多纠结。她见识过京城的贵人们对胡人的鄙夷态度。石勒一身?本事,当个马奴确实可惜,他那?朋友想?来也是如此。
“那?你更该离我远些。司马毗就?住隔壁,里外全是他的人,救我谈何?容易?你还是早些和你的朋友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