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重镜注视着他的双眼,说得认真,每一个字都是慎重的承诺:“我觉得你很勇敢。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害怕?可是你能够做到。你走出来了,也一直在向前走,不是谁都有和原生家庭割裂的勇气,但是你有。”
“你也很善良,因为即便她给你造成那么多伤害,你第一个想到的,是她会不会因为你说的话难过。”
杨重镜摩挲了下季楠垂着的手指,注视其上不规律的纹路,慢慢说:“不管你选择相信还是不相信,我都认为,你没有错。世界上很多关系,都该是互相的,哪怕是拥有血缘的亲情。如果你想,我就陪你去找她,你们好好谈一谈。”
季楠低着头,反手去抓杨重镜的手指,半晌才慢半拍地嘟囔一句:“……如果我不想呢?”
他沉默良久,周身那股让杨重镜提心吊胆的压抑终于散去些许,道:“那样的话,我就没有钱了。”
杨重镜想了想,短促地笑了一声,说:“不想的话,我就养你。”
季楠还是垂着眼睛:“可是我很会花钱。”
“养得起。”杨重镜声音淡淡:“我有很多钱,都给你花。”
第116章 “老婆本。”
“哥哥哪里来的钱?”
季楠有点警觉地抬起眼,即便刚刚还在伤心,也依旧对此保持格外的敏锐,眉头一横,说:“你背着我藏私房钱?”
话题偏航到意料之外的方向,杨重镜愣住了。
他张了张唇,哭笑不得,反问:“你还没有嫁给我,就要管我的钱?”
“那是我的老婆本,”杨重镜笑了一下,捏了捏季楠骨节分明的手掌,说:“得攒起来的。”
“那你给我花完了,你老婆怎么办?”季楠眼角的红潮还没褪完全,眼尾向下垂去,看上去格外可怜,惹人怜惜得紧。
如果不是嘴里说着这些胡言乱语,那个样子,活生生像一副足够漂亮的画。
杨重镜想笑,最后只有些无奈地摇了下头,说:“我老婆被你气跑了,你打算怎么赔我?”
季楠瞪大了眼睛。
“把你赔给我?”杨重镜挑了下眉,唇角上扬出点弧度,抓了下他的手指,说:“这样我也不算亏。”
季楠骄矜地把手抽回来,说:“你先给我花钱再说吧,我要考察考察,才能做决定。”
“知道了。”杨重镜闷闷笑了一下,过了少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季楠。
季楠眼睛干涩得疼,他拨弄几下睫毛,被杨重镜直白的视线盯得不自在,眼珠子转了转,也没说话。
空气是安静的,和办公室里的压抑不同,让人觉得心安,甚至要生出困意。
“想回我们原先的房子看看吗?”杨重镜主动打破沉默,起身将毛巾放回原处,说:“我找人打扫过,现在可以住人。”
季楠“啊”了一声,才抬起头,目光随着杨重镜走动的身影晃动:“……什么?”
他咬了下嘴,犹豫了几秒,才转过弯来,意识到杨重镜在说什么,慢半拍地问:“……你不是卖了吗?”
杨重镜挂毛巾的动作一顿,旋即又恢复常态,转过身来,语气如常道:“是卖了,又买回来了。”
他走过去,在季楠身侧重新坐下,感受到身边人不可置信的眼光,才偏过头,问:“你怎么知道我卖了?”
季楠张了张唇,嗓子发干。他脑子乱糟糟的,反应也慢,看上去格外好欺负。
杨重镜按下心头那阵被季楠勾起的坏心眼,见对方没回答,也不为难,只说自己的猜测:“是一直在观察吗?还是碰巧知道的。”
“……”
季楠沉默少时,随即撇了下嘴,牛头不对马嘴地低声嘟囔:“怪不得我没买到,原来是你买走了。”
他的表情憋屈,仿佛遭了天大的委屈,而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可以合理发泄的途径,说:“我找了好多次,房主都说不卖。”
低眉顺眼的,语调没什么起伏,却莫名让人觉得他可怜见得慌。
杨重镜被这一句可怜见的堵的哑口无言,只得伸出手,试探着勾了下他的尾指,解释道:“房子不是我在管,之前在落落名下。后来才转给我,不知道你也要买。”
要是早知道,压价肯定也卖了。
杨重镜顿了顿,像是联想到什么,想要笑,又觉得气氛不对,所以抿了下嘴,没说出来。
他想到林落落随口闲谈时提到的怪人,生生开出市场价几倍的价格,也要把房子买下来。
那时杨重镜尚且没意识到不对,转头就忘在了脑后。现在才想,那个被林落落吐槽“钱多的没地方花”的人,极大概率,就是面前这位垂头丧气,扯着自己不松手的小可怜。
“林落落……?”季楠挑了下眉,停了少时,才想清楚其中缘由,不太确定地问:“你把房子卖给她,然后再买回来?”
杨重镜没说话,算是无言的默认。
他似乎也觉得这样的行为有点蠢,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所以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移,说:“睡吧。”
季楠才不听他的话,单膝跪到床上,卡在杨重镜大腿旁。他稍稍低头,轻声问:“你是不是舍不得?”
即便已经分手,痛苦到连江城这座城市都不愿意继续待下去,也依旧舍不得。
舍不得同那段记忆彻底割舍,也舍不得将和他共同生活过的房子卖给其他人。说是不愿意留着,实际上倒腾来倒腾去,还是变相地留在自己手里。
“嗯,”杨重镜下意识地要躲,最后还是转过头,和季楠堪称灼热的目光相对,在他的注视之下开口:“舍不得。”
他抬手将季楠落下的发别至耳后,掌心顺势捧住对方的侧脸,有点重地摩挲过他还泛着余红的眼角,补充说:“舍不得你。”
季楠的情绪并不高,杨重镜看得出来。从公司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他的情绪就是低迷的。哪怕后来插科打诨,杨重镜也并不觉得,他真的发自内心的轻松。
比起真正的放松,倒像是怕自己担心,所以刻意伪装出来的平常。
而杨重镜想让他开心。